路過的人瞧著他如此奢靡浪費,都不由紛紛出了心痛的眼神。
隻不過這年頭不興當人麵揭人短的。
於是這位公子再如何挑剔,也未有人當著他的麵說什麽。
莊謹之沒用兩口飯,便付了銀子,轉出去了。
小二去收拾飯菜的時候,眼裏滿滿的都是心痛,“這麽好的飯菜,卻不知道珍惜,就這麽倒了,真是可惜啊。”
“誰說不是呢,這年頭吃不上飯的人可多,朱門酒臭,路有凍死骨,造孽呀,真是糟蹋。”
“唉,這位小哥,若是不介意的話,不如將這飯菜裝好了給我吧,我見我對門那家的小孩,實在是瘦的可憐,倒不如將這些分給他們的好。”
小二有些猶豫。
這酒樓裏的飯菜,他能倒,卻不敢隨意送予別人,要是回頭旁人說這出了什麽事,賴上了他們酒樓,他這也是說不清的。
那掌櫃的似乎與這位食客是食,看了小二一眼便道:“他說的也是,你隻將這些東西拿給他便是了,他對門的那家孩子我見過,實在是瘦的可憐。”
自己東家都這樣說了,那小二倒沒有再說什麽,隻將這飯食收拾好遞給了說話的人。
那說話的人立即千恩萬謝。
隻說這東家和小二都是好人。
莊謹之原本是落了東西,轉回來取的時候,正好就聽見了這話。
也瞧見了那小二將他吃剩的東西,遞給其中一位食客。
莊謹之皺了皺眉頭,將掉落在地上的玉佩拾起,隨後將目落在了那剛被小二收拾好遞到食客手裏的飯菜上,“這是做什麽?”
那食客見他如此,也有些尷尬,立即道歉:“這位公子,真是對不住,是我讓掌櫃的將這東西給我的,我家對門的那家孩子一直吃不飽,瘦的就跟豆芽似的,我瞧這些東西您都不吃,想著扔了也是浪費,這才開了這個口。”
莊謹之皺起眉頭。
天子腳下也有乞丐,不過他未曾想到,來這裏的第一日就遇上了吃不飽飯的人。
他本不多說,隻打算轉就走,但剛抬起腳又不由得頓住。
莊謹之轉過頭問:“世道既如此艱難,可我瞧你們,倒是都滿足於此的。”
眾人一聽這話便笑了。
那收拾東西的小二道:“這位客應當是剛來此地不久吧?不知道我們這裏的形。”
“客不知道,從前我們這兒百姓時常那些個異邦人欺淩,客應當也瞧出來了,蒹州城的人特別,卻不知道這是何緣故。”
“咱們蒹州城的百姓,從前是連生死都無法掌控的,時常就有人被那些闖進城的異邦人殺死。”
“如今咱們雖然過得還是窮苦日子,可至保住了一條命。客不知道,如今這個世道,人活著,本就是十分不易了。”
說起來他們能好好活著,概也因為那些飛虎軍。
飛虎軍中有一位小子,瞧這個子小小的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卻是聰明勇武,幫著飛虎將軍立了不戰功。
如今那些個異邦人,也被打得不敢再隨意來蒹州城擾百姓了。
這樣很好,至於旁的,總要慢慢來才是。
莊謹之沉默了一瞬,對此並沒有反駁。
的確活著已是不易,如今對於這句話,莊謹之竟然也能同了。
從前他認為弱者都是螻蟻,可以隨意拿。
如今卻也明白,在旁人眼裏,他亦是如此如螻蟻一般卑賤。
他皺了皺眉,未曾說什麽,轉便出去了。
原本他是未曾見過慘烈的戰爭的。
直到那一日,那些一異邦,又想進城擾蒹州百姓。
他站在城樓上,眼看著將士們同那些人廝殺。
既是戰爭,總是免不了要流的。
他親眼見到了將士們的犧牲,似乎也在這一刻,他才方領略到,他之前在邵京城能那麽安然地做一個貴公子,全靠有人用命犧牲,方保住了他們這些公子哥的周全。
既如此,他先前的那些想法便有些荒誕可笑了。
莊謹之搖搖頭,吐出一口濁氣,轉往家裏去了。
書問他為何心不佳,他隻說自己想明白了許多事,也覺得從前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
書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隻能瞧得出來,自家公子上似乎有了些人味兒了。
在蒹州城住的久了,有時候莊謹之也同這裏的百姓一樣會去給城外月白山下駐守的士兵們送些吃食藥材。
隻是誰也沒想到,會恰好上前來襲的異邦人。
莊謹之這樣的文弱書生,為了不拖累這裏的士兵們,倒也隻能拿起劍保護自己。
一支箭矢朝著一個瘦小的士兵飛來,那士兵守在自己前,是打算護著他這個平民百姓。
“小心!”莊謹之臉一變,立即將人推開。
他自己的心口,卻驟然一痛。
莊謹之苦笑了一聲,從前他冷漠自私,從不將旁人的命放在眼裏。
更瞧不上隻會舞刀弄槍的武夫。
如今為著把士兵推開,而死在箭矢下,命運這東西,真是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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