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人群中的李芳蕤實在好奇，立刻將重重明黃道幡與道家圣像掀起，又到一雕花窗格探看，借著昏黃燈火，李芳蕤依稀看到了一個橫貫廊廳、連接兩殿墻壁的鼓脹黑影，就好似一個巨大的皮革梅瓶被橫架屋。

太后咬牙切齒看向裴正清，“原來是你——”

目如劍，尋到了淑妃和李琰的影，冷笑道：“原來如此，這世上哪有不想要皇位之人？淑妃母子這些年忍氣吞聲卻是為了今日？！好一個會咬人的狗不！”

裴正清嘆息著搖頭，“太后是先帝親迎的皇后，當年先帝過世時，是怎樣將陛下和社稷托付于你？可你竟用一個替瞞天過海，瞞了滿朝文武這麼多年不說，還沆瀣一氣，為此害了這樣多人，太后，你到了黃泉之下，可有臉面見先帝，見李氏列祖列宗？！”

太后聲斥道：“你們又怎會明白哀家的苦心？當年州之困，大周與皇室危在旦夕，若非哀家尋了先帝腹子力挽狂瀾，早無今日之天下！哀家殺了義川，也不過是為了永絕后患，你們這些世家，各個得恩惠，如今，有何臉面來指責哀家？！”

裴正清肅然道：“當年危局確是難解，但太后自始至終瞞著近臣，還為此謀害無辜的義川公主母子，為的，難道不是保鄭氏榮華？保自己聲名？！”

說至此，他語聲一利，“當時陛下死，太后只需詔近臣，將此事而不發，有眾人相助，誰也不知陛下出事，待打退了叛軍，再昭告天下另擇新君便可。太后擔心的，無外乎是二殿下彼時尚在襁褓之中，害怕臣子們不愿奉兒為帝王，這才接了用替穩住朝局之法，如此，才好為二殿下做嫁，卻沒想到，這個替有定北侯支持，更并非無能之輩，竟他坐穩了皇位！”

裴正清一針見，太后面蒼白起來，咬了咬牙，又看向站在裴正清后的楚賢欽，“楚賢欽，你忘記當年鄭氏對你的恩德了？你也不要你妻的命了？！”

謝星闌冷嗤道：“楚夫人和楚家小姐此刻已安然歸府，還有你們鄭氏諸人，以及文川長公主和朝華郡主，也已回京，太后可想見見他們？”

太后眼瞳一，額上冷汗淋漓，一旁鄭皇后驚怕之下牽住李琨的袖子，“你們、你們就算抓到鄭欽又如何？鎮西軍十萬大軍，又豈能盡數被你們捉住？！”

謝星闌寒聲道：“皇后盡可放心，宣平郡王世子帶著兩萬神策軍西去勸降，此番鄭氏謀反，又以鎮西軍軍將家眷為質，他們不由己，降可寬赦，因此，九多兵馬已折返西南，唯剩鄭欽帶著五千中軍親信北上，于京城以南百里的長楓嶺遇伏。”

鄭皇后駭得站立不住，又怒斥道：“我二哥，還有我二哥……”

裴熙站在謝星闌左后方，此時冷聲道：“鄭明康綁架朝中重臣家眷，其心不軌，其親信皆被殺，他本人雖逃了，但裴朔正帶著左金吾衛追查，料想他跑不出城去。”

鄭皇后聽得滿臉絕，又看向太后，聲道：“姑姑，大哥——”

鄭明躍握刀在手，可眼下除了殿幾個人質，他們的布置已被皆數瓦解，他難以相信道：“這怎麼可能，你們怎會知道我們的行軍路線？又怎會知道明康去做什麼？這些東西，這些東西連楚賢欽都不知——”

裴朔看了眼謝星闌，謝星闌寒聲道：“龍翊衛早就查到了那謠來自州，卻苦無直接證據，后監視鄭氏向時，偶然發現鄭欽私返鎮西軍——”

謝星闌的解答還不足以解開鄭明躍的所有疑，正待再問，一旁面慘白的貞元帝聽完這些，竟倏地振起來，“好，做得好！此等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謝卿，朕重重有賞，朕賜你侯爵之位，君無戲言——”

謝星闌沉地盯著貞元帝，“姜承安，十七年了，你還要演到何時？”

眾人一愕，謝星闌道：“云縣主發現真相后，我已命人找到了定北侯府為姜仲白一家設下的陵園，那陵園只有姜姓，并無名諱，可其中姜姓長之墓，卻是空的，這代表你母親未死，后來，我又命人北去禹州，順著杜子勤提過的杜氏遠親，找到了你和你母親所在的莊戶，永泰三年，定北侯將你們母子送到了禹州親族之中，只道你二人是戰死部下之孀，而你，亦跟了你母親姓，在你十五歲上，你母親病亡，你母親的墳冢，就在禹州百年縣以西的青鹿崖上，你還有何狡辯？！”

貞元帝瞳孔瞪著，呼吸亦疾，縱有黃萬福攙扶，亦擋不住他形微晃，如此，著頸側的劍刃瞬間劃出數道痕——

他毫不覺痛，只將牙關咬得“咯咯”作響，“謝卿，你可是記著你父母之仇？好，你要報仇，朕替你發落當日行兇之人……”

他目一轉看向面如死灰的定北侯，“他，是他派人害了你滿門，朕將他下獄便是！”

見謝星闌面無表，貞元帝眼眶頓時赤紅起來，他又看向李敖與裴正清，“郡王，裴侯，你們這是做什麼？朕是皇帝，朕是皇帝啊，殺一人而利天下！朕何錯之有？！曲曲幾十條人命，又如何能與江山社稷相提并論？！”

見二人滿臉冷，他呼吸一下比一下重地道：“朕自坐上這個皇位，為了大周廢寢忘食，朕事事以天下百姓為重，并非昏君啊！郡王，朕也是先帝之子啊！若非太后這毒婦害了我外祖父，害了我母親，若非是，我母親何需逃出宮去？！若非如此，朕也生而便是天之驕子！朕、朕只是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朕何錯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