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禾綏把地契往桌上一拍，罕見的對禾晏強起來：“不行，這件事必須聽我的，晏晏，拿著！你要不拿著，我就不讓你出這個門。”

禾晏：“……”

道：“好，我收著。”心裡想，罷了，等下次見麵的時候，再想個辦法給放回去就是了。

禾綏看著禾晏，慨道：“當年你娘嚥氣的時候，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們姐弟二人，我在的塌前起誓，日後永不續絃再娶，好好將你們姐弟二人養大。晏晏，你有了好歸宿，爹心裡的石頭就放下了一半。”他手，想要一禾晏的頭，又怕將禾晏的髮髻弄，終是輕輕了一下，就了回來：“你同你孃的子很不一樣，原先爹覺得你驕縱任，怕你吃虧，如今看來，你堅強有主意，就算嫁的不是肖懷瑾，嫁的是彆人，你也能把日子過得很好。”

“爹以你為豪。”

禾晏著眼前的漢子，前生對於父親一詞，得到的隻有被利用和失，如今上天像是要補償似的，將這世上最好的父親送到了麵前。才知道，一個父親的影子，是可以這樣溫與強壯，沉默的著兒，一如既往。

“爹，”握住禾綏佈滿繭子的雙手，笑盈盈的開口：“謝謝你，我也以你為豪。”

外頭青梅的聲音傳來進來：“姑娘，迎親的隊伍快到了，老爺，說完了的話，就趕出來，彆誤了吉時。”

禾綏無措的鬆開手，又看了禾晏一眼，有些不捨，像是有千萬句話要說，最後卻也隻能憋出一句：“晏晏，爹先出去了。”

禾晏點了點頭。

青梅走了進來，讓禾雲生在門口等著，又將禾晏的給整理一番，纔將蓋巾小心翼翼的給禾晏蓋好，一邊牽著禾晏的手往門口走，一邊輕聲道：“姑娘，你可千萬彆張，彆張。”

說話的時候，自己的聲音卻在微微抖。

禾晏有點想笑，是親，又不是赴火場，禾家這一個個的，居然搞出了生離死彆的氣氛。

待到了門口，隻聽得青梅道：“爺，姑娘出來了。”

出嫁的新娘，是要由兄弟背上花轎的，禾雲生半蹲下子，亦是張的開口：“上來吧。”

禾晏爬上了他的背。

年看起來高高瘦瘦，脊背卻寬厚溫暖，禾晏兩隻手攀著他的脖子，趁彆人聽不見，小聲問：“雲生，你早上吃過飯了嗎？”

“閉，”禾雲生原本還有些張，被這麼一打岔，傷全無，隻道：“都說了你彆吃了，重的要死。”

“我重嗎？”禾晏微微蹙眉，“你連我都背不起，日後背心的姑娘怎麼辦？”

“如果那姑娘生的跟你一般重，就不會為我‘心的’。”禾雲生切齒。

禾晏：“我在涼州衛的時候，同我自己這般重的石頭，一次能舉起兩個。弟弟，”心提示，“你得多加鍛鍊。”

“你能不能彆說話了。”

禾晏“哦”了一聲，果然不說話了。

從屋門口到花轎的路並不長，可禾雲生走得很慢。禾晏當真不說話了後，他又有些沉默，過了片刻，他道：“禾晏。”

“乾嘛？”

“你到了肖家，想吃什麼就吃。”

“你不是讓我吃點嘛。”

“若真想吃就吃罷，”禾雲生眉頭皺，“在自家都這般，總不能在彆人家還規矩著。反正，你就把肖家當自己家，不要委屈自己，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就算拆了肖家的門，也要給你出氣。”

禾晏伏在他背上，無人看見蓋巾下的臉笑的直，“謝謝啊，不過想來也冇人敢欺負你姐姐。真有人欺負我，我自己就找回場子了。倒是你，”教訓禾雲生，“我走了後，你彆老跟爹對著乾，他年紀大了，你老跟他吵什麼，多讓讓老人家。還有你自己，在學館裡大方些，你姐姐好歹也是朝廷命，你姐夫還是大魏名將，咱不說揮金如土吧，偶爾裝裝紈絝子弟也可以……”

眼見越說越歪，禾雲生無言以對，過了片刻後道：“到了。”

花轎近在眼前，禾晏從禾雲生的背上下來，被青梅與夏承秀扶著上了花轎。

迎親的隊伍已經到了，能聽到四百姓的議論，有人的聲音傳到禾晏耳中。

“哎，那是肖都督？肖都督來了！”

“來了來了，哎呀長得真俊！又貴氣，禾家那丫頭這是走了什麼好運道，咋偏偏就被遇上了這等好姻緣？”

“要說咱們家小花生的也不差，他們還收人不？就算送進去做個妾也不錯啊，日後有娃了也漂亮。”

“呸，你想的倒，要真要收人那也先不到你家，我家小葉子還待字閨中呢！”

禾晏在花轎裡，聽人說話真是聽的百爪撓心，恨不得掀開花轎簾子瞧一瞧這麼快就被街坊鄰居惦記的新郎本人是何模樣。要說起來，還冇見過肖玨穿紅的模樣，不知道是不是風姿如月，玉無瑕……

隻能聽到肖玨同禾綏叩拜道彆的聲音，似乎是放聘禮和送雁，再然後，花轎悠悠盪盪的起來，朝前走去。

這就是起轎了。

伴隨著花轎起的聲音，周圍霎時間響起了孩的歡呼。朔京城裡的封雲將軍娶妻，不說萬人空巷，街道兩邊都滿了觀禮的人。肖家迎親隊出手大方，隨手隨灑些喜錢，孩們笑著爭搶，將喜糖四分發給新來的夥伴。

沈瀚同梁平一乾人正走到橋上，遠遠地就聽見敲鑼打鼓的聲音。涼州衛的教頭們，以及王霸一乾人難得的被準了假，今日可以親自參加肖玨與禾晏的喜宴，這會兒是要隨著迎親的隊伍一道往肖府那頭走的。

“我好想看看阿禾哥穿嫁是何模樣啊。”小麥一眨不眨的盯著自遠而近的轎子。

“還阿禾哥呢？”洪山問。

“改不過來了。”小麥撓了撓頭。

王霸哼了一聲：“我反正想不出來穿嫁是什麼模樣，也就是個土匪罷了。”

“不會，”江蛟笑道：“禾兄之，自當與眾不同。”

“快到了，”黃雄也笑：“要不咱們也去搶幾個喜錢？沾沾喜氣？”

“叔，你都多大年紀了，”小麥忍不住道：“沾喜氣有何用？還是讓我哥去比較好。”他搡一把石頭，“大哥，你去搶。”

石頭看的認真，冇說話。

幾人說笑的功夫，又有隨著迎親隊的小孩子跑了過來。肖家的喜錢厚，朔京城裡家中貧寒些的小一路從頭跟到尾，搶的熱鬨極了。

這時候，走在前麵的漢子又是一把喜錢灑了出去，繫了喜繩的銅錢蹦跳著到了花轎邊，從橋上滾落，一個瘦小的男孩彎下腰去撿人腳底的喜錢，可他太過瘦弱，冷不防被人輕輕一推，就往後跌去。此刻正是橋邊，橋欄低矮，隻聽得人群驚一聲，小孩猛地往橋下栽去。

“啊——”那孩子恐懼的出聲來。

下一刻，有人從花轎中飛而出，袍似紅霞如煙，一手將往下倒栽的男孩拽起攬在懷裡，蹬在橋欄上，翩然落地。

蓋巾，早在飛而出的那一刻飄落在地，出冠下新嫁孃的臉。烏髮鬢邊，裝點的琥珀耳環微微，紅繡，錦繡研妝。目清亮，如朔京城裡最清的一泓溪水，帶著點疑，帶著點恍然，同那些，含帶怯的新娘截然不同，又似朝霞映雪，顧盼生輝。

橋上橋下，一時寂靜無聲，不知是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所震，還是為新娘蓋巾下的容所驚。

“呀，”有人的聲音打破了這沉寂，“蓋巾都掉了，這可如何是好，不吉利的呀！”

禾晏鬆開手，小男孩見闖了禍，一溜煙跑走了。站在原地，一時無措，方纔在花轎中，聽到有人出事，急之下，想也不想的出手，卻忘了這是在迎親之中。

這是不吉利的麼？

禾晏惴惴不安。

有人朝這頭走來，走到那方掉在地上的蓋巾前，彎腰將蓋巾撿了起來。

禾晏抬眸朝他去。

第一次見有人將烈火的，穿的如此沉斂，又如此契合。大紅禮服將這青年人襯的如玉如金，一步一步走過來時，疏影風流。

當年金鞍白馬的年，於流水般的歲月裡，漸漸出落的意氣英秀，鮮華服裡，風姿冰冷，瓊佩珊珊。

他一步步的走近，一直走到了冠霞帔的子跟前。

禾晏著他，能看見他秋水般的長眸裡，一個清晰的自己。

“爺……”一邊的婆子壯著膽子上前道：“這喜巾已經掉在地上了，不吉利……”

“那又如何？”他淡淡開口。

接著，他就自己將撿起來的蓋巾，輕輕地，溫的重新覆在了新孃的冠之上。

禾晏的視線被重新遮擋，可這一刻，縱是黑暗，亦無比的安心。

聽到肖玨的聲音。

“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