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谷契人所占的地盤并不富庶,與得天獨厚的大縉相比,環境甚至稱得上惡劣。
他們在農牧兩項都于靠天吃飯的窘迫境地,采礦的手法更是原始糙,鍛造兵所需的鐵,主要靠與北狄人互市換而來。
因鍛造兵的鐵對吐谷契人來說并不易得,所以他們歷來就不像縉人這樣十八般兵分門別類,一把便于攜帶的彎月小刀能被派上十八般用途,殺牛宰羊、割草刈麥、上陣搏命都靠它。
云知意娓娓道:“彎月形小刀為吐谷契特有,尋常縉人本用不慣。不管兩年前在槐陵北山看守小孩兒的那些人是不是吐谷契人,也多能說明事與吐谷契有千萬縷的關系。”
既眼下種種苗頭都指向“槐陵北山是田嶺命門”,而北山里疑似有人持吐谷契人常用兵,顯然不能自欺欺人地說只是巧合。
今夜之所以急匆匆將三人找來商量,就是因為對“彎月小刀曾在北山出現”這個線索高度警惕。
自所的教導就是“不該誅心論人”,眼下尚無實證,在背后給田嶺扣上這麼大一頂帽子,這讓有些唾棄自己。
可線索牽涉著外敵,茲事大,不得不做一次誅心小人。
“我怕的就是,如若有朝一日田嶺突然引狼室,而軍尉府又沒防備會有鬼……真不敢想原州會怎樣的場面。”
云知意以齒沿輕刮角,長長一嘆,神凝重。
“眼下一切都只是我的推論,還不能輕易將這事當做普通公務擺在臺面上來置。目前我真正能信敢信的,也就你們三人了。”
顧子璇和薛如懷都已深刻明白事有多棘手,此刻各自沉默地思索著,一時無話。
這事當真復雜,任誰智計通天,也很難眼珠子一轉就想出萬全對策,稍有不慎就會打草驚蛇。
若然證據不夠瓷實,被田嶺反咬一口都算輕的。
云知意倒也不催促他倆發表意見,畢竟自己都暫無準主意。
還猜不田嶺用小孩兒試了什麼藥,那些藥是目前最大的患和變數,本就不擅長耍心眼,此刻委實不知該如何著手才能做到萬無一失。
——
良久,薛如懷小心翼翼地提出:“上報朝廷行不行?”
他此言一出,滿室沉默。
片刻后,霍奉卿放下手中那張字紙,從容否決:“沒用。在無確鑿實證之前,即便將這些線索上報,朝廷也不會貿然手。田家份微妙,與原州許多豪強大族的利益盤錯節,目前田嶺在百姓中的威又還算穩固,朝廷對田氏投鼠忌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和田嶺斗了將近兩年,私底下不知將田家盤過多遍,顯然知道許多在場另三人不清楚的事。
聽他這麼一說,大家心中就有了底:云知意的推測應是大致無誤。
顧子璇憂心忡忡地著太:“照你這麼說,若沒有如山鐵證,朝廷也奈何田家不得。那我們怎麼辦?就一切如常地干瞪眼,等田嶺坐實罪行再跳出來?”
以不變應萬變,這在顧子璇看來倒也是個沒法子的法子。
“話說回來,田家能打的人就三千,哪怕他們引外敵在國境上纏住軍尉府的主力,憑他三千人在原州這池子里也掀不起太大風浪……吧?”
霍奉卿淺啜一口溫熱茶水,搖搖頭:“倒也不能干坐著等。若等到田家將所有布局完,場面隨時可能失控。”
他的語氣頗為平淡,可在場三人卻莫名覺得頭皮發麻。三人異口同聲:“什麼意思?!”
霍奉卿不答,斜睨向云知意,眼神幽邃,其下藏了太多讓人看不的東西。“我了。云大人能賞口飯吃嗎?”
這個瞬間,云知意、顧子璇和薛如懷同時生出了打死他的沖。
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著吃?!
——
從書樓往飯廳去時,霍奉卿與云知意并肩,漸漸落后了薛如懷與顧子璇七八步遠。
好在那兩人沿路都在嘰里呱啦地激烈流著,并沒有留意后。
云知意越想越不對勁,低聲問:“霍奉卿,你方才看我那一眼,是什麼意思?就你說了之前。”
霍奉卿稍怔須臾,似是回想起方才所思,角淡淡勾起:“我就是在想,云氏家學實在深不可測,至在史學上是這樣。”
云知意不過循著幾縷模糊的蛛馬跡,竟就從古籍、史冊中將事拼湊得幾近嚴合。
其中有些事,還是他和盛敬侑耗盡心力,追著田嶺及其黨羽查了兩年都沒完全弄明白的。
這真人不得不服氣啊。
“哦,原來那個眼神,竟是霍大人甘拜下風的意思,”云知意抿住笑,“那你現在又笑什麼?”
“沒有笑,”霍奉卿目視前方,一本正經道,“我只是忽然想到,我們的孩子,史學必須辛苦你來教,但算學就萬萬不可。”
猝不及防間,云知意的雙頰倏地升溫,不可思議地笑瞪著他的側臉。
方才談那麼嚴肅的話題,這人竟還能空想到“孩子的家學教育”?!
霍奉卿笑意更深,盯著前面頭接耳說著話的兩人,忽地扭頭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云知意上了一吻。
趁著云知意發呆,他重新站直,步子邁得人模狗樣,語氣一派縱容妥協:“好吧,若你非要連算學都一并教,請務必等到我也在場時,這樣我才好及時幫你找補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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