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審臺上,巡按史將驚堂木一拍,目威嚴地逡巡四下,圍觀百姓嚶嚶嗡嗡的議論聲便識趣地弱了下去。
巡按史滿意地頷首,這才示意旁屬。
于是屬高聲傳令:“帶被告嫌犯,及主告人,上——堂——!”
公審臺兩邊各站了一排刑律司衙役,他們齊齊以手中“殺威”擊地,敲打出頻迫人的莊嚴之聲。
叱咤原州數十年的州丞田嶺,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以被告嫌犯的份上了公審臺。
不過,畢竟眼下還沒正式開審,罪名還未判定,田嶺依然是原州丞。
所以他非但沒有被五花大綁,主審還命人依律給他擺了椅子。
他也不推辭,執了禮過后,便泰然自若地面對主審就座。氣派威嚴一如從前,仿佛并不是來審,而是來監審。
他在原州的民極高,也或許圍觀百姓中也混著他的人。
總之,明明誰都還不知他因何事被審,就立刻有人為他大聲喊冤。
“史大人明鑒,田大人是好!這其中必有冤!”
“雖不知田大人因何事被告,但田大人一定不會做錯事!”
“怕是黨爭構陷!”
“多半是狗霍奉卿又使招!”
“誣告!一定是誣告!”
圍觀人群漸漸激起來,好在治安司提前出了所有武、員吏布控,場面秩序大致未。
巡按史連拍三下驚堂木,待百姓稍稍安靜,主告人這才被帶上來。
因先前來不及與霍奉卿私下談,云知意并不清楚這主告人的份,更不確定這人要告田嶺什麼事。
主告人是個瞧著約莫三十出頭的婦人。容姣好、形纖,飾雅潔。
盈盈拜禮時雖看得出在發抖,卻還是莊重規整,竟半點沒有尋常平民見時那般手足無措。
圍觀者中還有人在小聲斥,說定是誣告田嶺。也沒有慌,更沒有辯駁,甚至沒有放在心上。
只是靜靜等待著負責主審的巡按史再度發話。
這位史顯然不是個簡單的人。
見鄴城百姓對田嶺信任至極,已到了“不問事由就先聲援”的盲目地步,他便突然省略了“問詢主、被告雙方份”這過場,改讓主告人先自陳冤。
“堂下沅城籍民素合,狀告原州丞田嶺,所為何事?”
才聽到這麼一句,云知意面上表還端得住,心中卻已掀起驚濤駭浪。
恍惚間,就聽素合以巍巍的嗓音道:“民素合,狀告原州丞田嶺,于十七年前,以詭藥,暗算……將我污,并囚于槐陵打娘娘廟,三年……”
頭低低的,一徑垂眸,全程并不看人。似在哽咽啜泣,又像是在邊想邊說,說話語調很慢,說不了幾個字就要停頓一下,還會拖著含糊尾音。
云知意張至極地咽了咽口水,心跳得不行。好像知道霍奉卿是怎麼做到讓素合狀告田嶺的了。
先看看素合,再抬眼看看對面的霍奉卿,一時不知是夢是醒。
可惜,這一次霍奉卿沒有看。
因為他正在與田嶺目角力。
田嶺面帶不屑的笑意,借著捋胡須的作,悄悄對霍奉卿比了個大拇指。
卻不像是贊揚,更像挑釁。
而霍奉卿則以冷冷笑眼回他,右肘支著桌案,狀似無意地用食指在自己頸間虛虛一劃。
老狐貍與小狐貍這番無聲鋒迅速又短暫,公審臺下的圍觀百姓無人察覺。
可公審臺上不人都有所察覺,坐在霍奉卿正對面的云知意看得尤其清楚。
不知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謎,只知道,當霍奉卿收回與田嶺對峙的目后,再轉向時,眼中凌厲寒頓斂了幾分。
似是應到心中在想什麼,霍奉卿不聲地對點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
云知意迎著他的目愣了半晌,突然展一笑。
他是在告訴:不是你想的那樣。雖用了提線香控制素合,卻沒有蠱素合編造、誣告,說的都是真事。
他守住了為者最后的底線,無論是為了迎合云知意,還是真心愿意守住這底線,云知意都很開懷。
這一世,和霍奉卿都在為各自最好的樣子。
剛才與田嶺眼神鋒的霍奉卿,實在太像上輩子那個讓原州場談之變的霍大人。
清冷。鋒利。無所畏懼。如一把匕首,出鞘迅捷又刁鉆,不擇手段。不見,不回頭。
而此刻,公審臺上凡眼明心亮者,包括云知意自己,都毫不懷疑——
云知意,正是那柄能收住霍奉卿的刀鞘。
這可真好啊。
第八十三章
很顯然,素合知道田嶺很多事。
可并不提別的,而是花了近半個時辰,從頭細講了自己被囚于槐陵打娘娘廟那三年。
不見天日的室。每日被灌下不知名的藥。每一次試圖逃跑的失敗,都會換來一頓毒打與言語辱,不致命,但痛苦。
那是素合的十六歲到十九歲。
本該天真、熱誠而意氣風發的三年里,卻如同一只落單被捕的,被錮了軀的同時,還被反復地摧毀著意志。
逃無路、求救無門,就那麼孤獨而無助地被“馴化”,最終麻木地選擇了“順從指令,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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