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四國

燈燭輝煌，侍衛森列。

縱目去，唯見一片殿角森森，宮瓦鱗鱗。

其金碧煌輝之態，倒恰是富貴人間的模樣。

在下榻出了殿門后，晉善信也不理會那一群對他叩首行禮施禮的侍和宮，而是馭彩煙一道，直奔虛天高空，一座被罡風和濁環籠的碧小觀而去。

觀門前有兩頭閻魔大將在守著，皆手捉符牌，腰纏銅鏈，周怨煞之氣衝天，堪稱兇橫絕倫，氣勢極盛。

見來者是晉善信，那兩頭閻魔大將也不阻攔，將一偏，便讓開了一道可供人通行的小道來，容他進觀。

「多謝兩位神將。」

明知這兩頭閻魔大將地位不過守戶的奴僕之流，但晉善信也不太過敢拿大，略微頷首后，他便也不再多耽擱。

將袍帶一整，又正了正頭頂高冠，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肅容進其中，對著里恭敬言道：

「弟子晉善信，叩見老師。」

一句道出之後，觀卻無半聲回應，僅是冷寂而已。

晉善信也不敢急躁，耐心等得半晌，他又是重重磕頭，神態愈恭，再道一聲。

而這一回。

依是沒有聲音傳來。

如此，直待得三次過後，晉善信終是不免錯愕。

他將頭大膽一抬，卻見遠供桌上那尊與人齊高的皎潔玉像此刻芒不顯，眸中也無什麼神采，不分毫神異。

「他老人家這是突然閉關，還是神遊去了？怎在這等關頭……」

晉善信見狀心下頗多無奈，但還是恭敬對著供桌上的玉像行了一禮。

這才小心退出觀門，立在雲空上。

而在思忖許久。

臉上的神態變化幾次后。

晉善信心中也是下定決意，袖袍擺，又將彩煙一起，直衝主宮飛去。

那些值守宮門的衛早被晉德和晉善信換了自己人。

見是晉善信親至，自不會阻攔，很快便令他行到了殿的休憩之所。

在那裏，髮鬢斑白，頭戴衝天冠，穿兗龍大袍的晉德正在幾個宮人的服侍下用湯藥。

此時見晉善信突然走進，晉德臉上不浮出一抹笑來。

他將周遭的幾個宮人揮手喝退，轉面向晉善信，言道：

「我兒今日怎有暇來此了？來，陪為父坐上一坐。」

晉善信來此，本是言說那濁煞鬼賊連天法被了陣門，顯是有玉宸發兵馬來攻的要事。

因有符牌在手，哪怕相隔甚遠。

他也是能夠應，那支玉宸兵馬的氣機極為強盛。

應有真正高人坐鎮其中，絕非他們這一方可以抵，看來玉宸一方要真格了。

如此景狀。

唯有儘早離去。

那才方是正理……

而晉善信如今來此，本就是為了勸說晉德，不如舍了隅國基業，先暫避鋒芒。

不過當他得殿，見到自家老父這一副病膏肓，眉宇間死氣繚繞的模樣。

顯是元真虧空已久，大限將至……

猶豫了幾個回合之後。

晉善信還是將原本要言說的話止住，笑了一笑，在案前坐下，道：

「今日功行已畢，恰是得閑，不知父王貴如何？」

「羸弱衰朽之軀，又有何好言說的，不過老樣子罷了。」

晉德聞言默然搖了搖頭，又轉目往四邊一看，視線掃過這間隅國歷代先君都曾居住、修繕過的殿。

臉上由衷閃過一暢快意味，面也紅潤了些許。

「不過，能夠在壽盡坐化之前，驅逐偽王，登上大寶，倒也是不枉我此生的奔波辛勞了……」

晉德看向晉善信，慨道：

「我兒當真是天人之姿！若無你，為父此生如何能再回隅，坐上這個位置？

先帝當年被朝中人蒙蔽，不傳位於我，這一直是為父心頭的一樁苦事！而今總算得償所願，我直有如飲甘之，心皆舒了！」

「父王著實言重了，我也不過是借老師之力，才能調蛇龍山、分形觀和五宮的兵馬。」

晉善信心下一嘆，緩聲言道：

「若是無老師點頭，即便我有心助父王一臂之力，只怕也無那等氣力……」

晉德一笑，道：

「這也是因我兒骨絕佳，不然你師陶真人怎會如此傾力助你？」

兩人又閑聊一陣。

期間倒也多半是晉德在說，晉善信在聽。

因見自家老父言語當中多是欣暢然之意，一副執念已消，死也可瞑目的形。

晉善信暗暗苦，倒也不好提起玉宸發兵馬來攻的事，心不在焉坐了一陣后，就借故告辭。

而待得他行走殿外，腦中還未來得及多想什麼。

只見眼前影一轉，視線恍惚。

再睜開眼時，自己卻已是來到了虛天的那座碧小觀，面前正有一道蒼老笑音傳來：

「善信，伱倒是個純孝之人，不過老夫當年之所以收你為徒，除了因你骨著實契合我脈道法外，便是因你這，也正合老夫心意。

放心，雖玉宸如今發兵馬來攻，但有老夫在此。

孰勝孰敗，究竟是否要將這隅國拱手讓出。

還要真切做過一場，才能知道分曉！」

「老師？！」

晉善信聞得此言，既驚又喜。

……

……

此時的觀中華燦燦，好比一勾新月破昏，放出來萬縷皎潔，人莫能夠仰視，看不清里形。

直待得過去數息功夫，忽有一聲鐘響悠然傳開。

須臾芒盡斂，視線又復清晰之態。

晉善信抬頭看去，只見供桌上的那尊玉像此時已然與生人面目無異。

他老師陶瑱正盤坐空中，有通水做龍蛇盤轉，繞不休，放出燁燁彩，甚是奪目。

「今日的玉宸來人倒陣仗不小，居然是令於世通親自出馬，由他來當那為首之人。

那濁煞鬼賊連天法雖是老夫親自布下，但只怕也阻不了他幾日。」

而不待晉善信俯行禮，說出些什麼話語來。

陶瑱便一揮手，打斷道：

「不過若就此退去，反倒是顯得老夫懼了他於世通一般，也要遭來那幾位老鬼的嘲笑。

他雖是仉泰初的心腹，在東彌聲名不小，但老夫又豈是無名之輩？區區隅國，彈丸之地罷。

但他於世通既想要為此一干戈，連老夫麵皮都不賣，那老夫便要試一試他的！」

……

早在晉善信借三方怙照道脈之力，驅逐了隅國主，助他父晉德複位那時。

晉善信便識趣服，那特意令蛇龍山、分形觀和五宮撤出東域，還主奉上了文書和諸般珍貴寶材。

以希冀能得玉宸的一個點頭，默許他父晉德的國主之位。

這個中施為。

皆是晉善信在陶瑱的提點下才做……

不過後續玉宸對於隅國的反應，倒著實是有些出乎晉善信的意料了。

平心而論，似隅國這等彈丸之地，在東域的玉宸治下著實是繁如天星，數不勝數，分毫不值得一提。

若不是晉德心中執念難消，幾要化作道障。

以晉善信如今份，便是在怙照宗治下的西域，尋一方量更勝於隅的國土，讓晉德去稱王稱霸，也並非什麼難事。

而他送出的諸般寶材價值分明都遠在一個隅國之上。

玉宸卻並不肯干休，還要大張旗鼓，過來討伐。

晉善信畢竟年歲尚，又打小便被陶瑱真人看中，接了怙照下院修行，終究涉世未深。

以他的見識。

只覺此舉的確頗有些不可思議，讓人費解……

「只為區區一方隅國，兩宗便要起爭端，這是否太過了？」

在腦中思忖一陣后。

晉善信終是不敢擔上此等重責，苦笑一聲，言道：

「老師，不然還是撤去了罷，左右——」

「爭端？這算得上是什麼爭端，不過小打小鬧罷了！

玉宸的那位仉泰初顯是藉此機會，敲打一下邊域宗派，他們知曉玉宸威嚴，但另一層意思，卻還是磨礪一下眾弟子和底下的道脈。

恰我宗的幾位上真，也正有此意。」

陶瑱笑了一聲，打斷晉善信，道：

「既兩方都有這個意思，那不過是以你家的隅國來做個由頭，看看各自的，你又驚慌什麼？這與你何干！」

晉善信聞言瞳孔微，若有所悟。

而不待他想個明白。

陶瑱微微一捋長須，又是開口言道：

「我真已是親自出馬，不日便要抵得隅境了。

屆時還會有幾個真正的怙照弟子前來，其中更有那個聲名不小的顧漪，徒兒你可提先做些準備。

其他也就罷，若能好顧漪，對於你之後拜上宗，卻也是存有大好的。」

「顧漪？」

晉善信訝然道：

「那個僅在瘟癀宗無忌之下的顧漪？怎會來此？」

「這老夫便也不知，是自告勇，應為靜極思罷了。」

陶瑱搖頭，旋即同晉善信又叮囑幾句后。

室中便又有一道華衝天而起，若水銀瀉地，無孔不。

待得華斂去時候，供桌上的那尊玉像已是又一不，顯然陶瑱已是將神意收回，此也隨之失了靈。

「兩宗的無數道脈，不僅是玄境界的鍊師，更連金丹真人都牽扯其中。

如此之大的陣仗，都還僅是磨礪一二眾弟子和道脈，看看？」

走出觀門后，著一派雲天淺碧之景，晉善信倒也的確是心緒複雜，不知該說何是好。

他請三方道脈出力，本意不過是讓自家老父晉德在壽盡坐化前，一了心愿。

至於打下了隅國，能否真正佔有此地，晉善信心中也是無十足把握。

若事有不諧，大不了而去便罷，他也不敢執意頑抗。

不過僅為區區彈丸小國。

玉宸竟是遣了聲名赫赫的於世通出馬。

怙照這一方為了應對，也是要由他老師陶瑱真人親自坐鎮隅。

這等大陣仗。

倒著實出乎晉善信的意料了……

「早知如何，我便不該來攻隅，老師雖說這不過是小打小鬧，但這期間難免會有死傷。

若是算在了我頭上，也終歸是個小麻煩……」

晉善信此時心下微覺無奈，但木已舟，縱再多想也是無益。

他心下嘆了口氣，將袖一揮，便也下了雲頭，往林立的宮闕遁去。

……

而三日後。

子明山，玉景飛宮。

空中輝閃，似千百銀蛇往來不絕，還伴有種種轟鳴轟隆之音，聲勢浩大。

在這等狂猛攻勢之下，濁煞鬼賊連天法已是被破去了八之多，距離崩毀，也不過僅差一線罷了。

而此時在玉景飛宮的主殿，陳珩等也不關注外間之事，只是看著一個喚作段厚的金丹真人自被傳喚進來后，便手拿輿圖，在殿小心出言。

直待得段厚一席話畢，恭敬束手侍立在側時候。

主位上的於世通才緩緩睜了雙目，對著諸修言道：

「段真人是六丁觀的人，所在的葉國，距隅國相隔著一座子明山，多多，也算得上知地理了。

他方才所言的形，不知諸位師弟又有何高見？」

王森沉無語。

鄧雲籍微微搖頭。

「陳師弟呢，你以為如何？」

於世通眸一，轉向下首陳珩，一笑道。

「段真人方才言說，在子明山後，包括隅在，還共有三方小國，也皆在我宗治下？」

陳珩起，先是對著於世通打了個稽首，旋即看向六丁觀的那位段厚，言道。

「陳鍊師高見，確是如此！」

見話頭轉向自己，段厚忙對陳珩行了一禮，恭敬言道：

「隅、咸、危雍、白沙……這四方小國皆在上宗的治下，是玉宸的臣屬附庸，歷年上供不絕，是極恭敬的。

不過咸、危雍、白沙，這三國中的道脈實力，卻皆是孱弱，連一個金丹真人都沒有，還尚比不得隅。」

「師兄，若無意外的話，我猜如今了明山後的四國，恐怕已是盡陷於魔宗之手了。」

陳珩聽完微微頷首，對於世通道：

「單從這阻路的魔陣來看，便知怙照已經做好應對，先前令得麾下道脈撤出隅，不過是暫緩局勢罷。

如今既我方發兵來攻，想必怙照宗也不會坐視其餘三國為我策應，必是要整合戰線，才方好施展手腳。」

「此言倒也不乏可能。」

於世通略沉片刻，便一笑道：

「今番我特意前來，便是為了使諸位師弟和底下道脈歷練一番，看來怙照一方，應也是存著這個打算。

如此一來，此事便有些熱鬧了。」

「怙照宗的道法也不過如此，當初我遠去西方二州採藥時候，便曾遇得兩個怙照宗的弟子，他們不自量力，還妄圖爭奪我手中天游泥。

結果呢，不都是殞命在我雷法之下！」

鄧雲籍此時大笑一聲，言道：

「於師兄且看好，若是他們執意頑抗，我必率先請纓，得一大功！」

「那便看師弟神威了。」

於世通淡聲一笑。

而就在談中。

那濁煞鬼賊連天法也是被徹底破去。

因沒了阻滯，飛宮也是繼續向前，很快便臨近了四國中最是靠攏了明山的危雍國。

此刻，著雲空下那濁煞連天，氣沸騰的景狀。

於世通微微挑眉，忖道：

「看來，還真讓陳師弟說對了，四國已是盡陷於魔宗之手。」

……

……

合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