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宮中燈火通明。

穆帝獨自坐在案前，沉默地盯著麵前擺著的幾份奏折，眼神幽深難測。

每一份都是彈劾容蒼的折子。

他們的眼睛還真是尖利，不但察覺到容蒼跟瑯琊城主來往，且這麽快就查到了姬紫的份，並彼此約好了似的一起上折子彈劾。

一個個做丞相做監察史都可惜了，應該派他們去做搜集報的探子才對。

穆帝了外麵夜，不知為何，耳畔忽然響起顧貴妃的那句“一個沒兒子的深宮怨婦”，心頭微微發悶。

皇後穩坐後位二十多年，失去自己的孩子二十多年。

漫長的歲月孤苦難熬，越是深宮繁華，就越發襯托出失去孩子的那份孤寂苦，而如此傷懷之事，竟是顧貴妃私底下諷刺貶低的把柄，生生在皇後的傷口上撒了把鹽。

穆帝把奏折收拾好，起往外走去：“擺駕疏凰宮。”

“是。”楊德喜連忙傳令下去，“擺駕疏凰宮！”

皇後這會兒也還沒睡。

這幾天晚上總是睡得很晚，誦完經之後，會跟邊的蔡姑姑聊上一會兒。

雖說很多事已跟無關，可聊上幾句仿佛才能到幾分人氣，否則總覺得殿冷清清的，讓人寂寥難耐。

執一盞淡茶，皇後語氣疏懶：“最近外麵可有什麽靜？”

蔡姑姑回道：“娘娘是想知道謝姑娘的消息吧？沒什麽靜，跟往常一樣安靜低調。”

皇後聞言微訝：“戰王妃沒有經常與來往？”

“沒有。”蔡姑姑搖頭，“戰王妃應該是事務繁忙，暫時無暇應付其他事。”

皇後緩緩點頭，眼底浮現一抹深思：“本宮總覺得心裏像是藏著什麽事兒。”

知道楚雲緋在忙什麽，這段時間戰王府並不平靜，又是休妻，又是陷害，又是蠱毒……難為戰王妃一個子臨危不地撐起了這些。

隻是每次來疏凰宮，心裏好像都藏著一些事，想說又不能說，讓人費解。

“戰王妃會不會是想跟皇後娘娘親近一點兒？”蔡姑姑猜測，“畢竟戰王不得貴妃喜，以後跟宸王殿下撕破臉怕是在所難免。”

所以有個靠山總是好的。

“不太像。”皇後搖頭，回想著楚雲緋每次與說話的神，“的溫和謙恭不像是刻意討好，反而帶著一點自發的親近之意。”

蔡姑姑遲疑片刻：“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吧。”

“戰王其實是個靠譜的子，自小不得貴妃喜歡，可他能力卓絕，外表冷漠卻重義，將來若有機會爭那個位子，定會善待皇後娘娘和其他嬪妃。”蔡姑姑低聲開口,“皇後娘娘有沒有想過把戰王過繼到自己膝下？這樣一來，戰王有了名正言順的嫡子份，皇後餘生也能有個寄托。”

皇後一怔，眼底掠過驚異之：“你怎麽會有這個想法？”

蔡姑姑麵猶疑：“娘娘覺得不妥嗎？”

“當然不妥。”皇後斷然拒絕，甚至帶著點嚴厲的口吻，“這個念頭萬萬不能有！”

蔡姑姑垂眸：“是。奴婢多了。”

“本宮不是怪你。”皇後表微緩，輕輕歎了口氣，“隻是戰王是貴妃的兒子，貴妃位份高，完全有資格養自己的孩子。本宮若是把的兒子搶過來，不但對貴妃不公平，滿朝文武也不會答應。”

“誰說不會答應？”一明黃的穆帝從外麵步進來，顯然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朕倒是認為這個提議很不錯。”

“皇上？”皇後一驚，連忙起迎了上去，“這麽晚了，皇上還沒就寢？”

穆帝眉眼攏著一層霾：“朕睡不著，想跟皇後說說話。”

皇後抬手伺候他褪去外袍，扶著他到榻前坐下，隨即跪了下來：“臣妾方才失言，請皇上降罪。”

蔡嬤嬤惶恐跪下：“奴婢知錯，方才是奴婢失言僭越，跟皇後娘娘無關。”

“降什麽罪？”穆帝手扶起，“芳華也是為了你著想，雖說想法不妥，但隻在你的疏凰宮裏說說，又沒出去嚷嚷。”

芳華是蔡姑姑的閨名，從年輕時就在皇後邊伺候著，穆帝習慣的名字。

“芳華以前也從未有過這些想法。”皇後起坐了下來，顯然對方才的對話到愧汗，“隻是最近戰王妃來過幾次，臣妾就覺得這宮裏好像突然間熱鬧起來，有了點活力。芳華見臣妾心舒展了許多，才大逆不道生出了這個想法。”

“大逆不道？”穆帝不以為然地一笑，從手邊端起茶盞，“朕倒是覺得這個想法不錯。”

“皇上？”皇後臉微變，“戰王已經年，臣妾就算想要個孩子承歡膝下，他現在也不適合，而且貴妃妹妹不可能同意。”

“同不同意不重要。”穆帝語氣冷了下來，語氣裏難掩厭惡，“隻要你和容蒼同意就行。”

皇後沉默片刻，眼神裏帶著點探究：“皇上怎麽了？為何突然間生出這樣的想法？”

穆帝不想說貴妃盼著自己暴斃的事，這句話說出來，顧貴妃和宸王都將沒有一點活路。

可不說不代表心裏不想，一想心就鬱難解。

“貴妃既然不喜歡這個兒子，想來也沒什麽不舍的。”穆帝角揚起一抹諷刺的笑意，“朕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以後若還是繼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容蒼夫婦也不公平。”

皇後心頭一，原本覺得芳華的提議太過膽大冒險，甚至一不留神會陷容蒼於不義，讓他被皇帝猜忌。

沒想到皇上居然也有此想法。

皇後斂眸下心頭悸，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臣妾有一事不明，還皇上解。”

“你說。”

“謝麟從小與常人子不同，喜歡查案，表麵溫潤，骨子裏卻桀驁非常。皇上看在臣妾的份上，讓他年紀輕輕就做了刑部尚書，雖說不太妥當，但皇上恩寵於他，臣妾也就默認了，可他資曆到底淺，皇上怎麽會突然讓他接手戶部？”

穆帝不疾不徐地啜了口茶：“謝麟資曆淺，不代表沒能力，朕安排自有打算。”

皇後擰眉：“臣妾隻是擔心——”

“沒什麽可擔心的。”穆帝語氣溫和了一些，“朕與皇後二十年餘年夫妻，不一定是最，但一定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朕絕不會將謝家置於險境，皇後放心便是。”

皇後表一頓，隨即緩緩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