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殘破的關錦線,在大雨衝刷之前,都要彌漫著濃鬱的腥味。
數萬傷兵守著戰馬警戒,隻等著一聲令下,便翻上馬,朝著總部的方向疾馳。
夜濃鬱,天幕似墨。
選擇夜戰的人想趁著視野限進行襲,但同樣這份限也會讓他們蒙蔽雙眼。
比如現在,明明走的是傷兵,在韃虜眼裏卻是總部江家軍。
江承願收回目,再次仰頭盯向天空。
夜戰不是越黑越好打,手不見五指的環境會讓敵我不分,更難以辨別戰況,也難進行指揮。
隻有圓月高掛的瞬間,才是真正衝鋒時刻。
隨著烏雲逐漸挪開,四周升起亮,朦朧可見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傷”士卒,以及閉著眼睛小憩的“疲憊”同胞。
算一算,回總部的那部分傷兵已經走遠,遠到聽不見關錦線的廝殺聲。
江承願俯地傾聽震,片刻後站起,“來了。”
數不清的韃虜大軍,踏著千萬鐵蹄,頃刻間包圍關錦線。
最為悍勇的安達騎兵衝進,誓要用最快的速度踩死地上的傷兵,踏碎大渝王朝將士的骨頭。
如果這裏埋伏著的不是江家軍,如果沒人料到這個回馬槍,那麽整個關錦線將徹底覆滅,十萬大軍人間蒸騰,造無法估量的損失。
韃虜們或許也料到此戰大捷,一個個臉上掛著輕快的笑容,遙盛產糧食的中原方向,眼底遮蓋不住貪婪與求。
就是這個時候。
說時遲那時快,橫七豎八的傷兵們一躍而起,藏於下的刀淩厲出鞘,用最快的速度劈砍向敵人。
韃虜馬匹驚,嘶鳴著揚起前蹄。
疲憊的將士站起,從懷中掏出鐵蒺藜,極其準地扔在馬蹄下。
馬兒剛剛從驚中回過神,才落下蹄子,又吃到難以言喻的痛楚,隻能再次嘶鳴揚蹄,又或者痛楚著摔倒。
大渝將士這次是埋伏,就不能大喇喇地坐在馬背上迎戰,而步兵對上騎兵擁有無法扭轉的弱勢,隻能智取不能強攻。
鐵蒺藜就是馬兒的克星,是對付騎兵的絕佳武。
好是能迫韃虜從騎兵變步兵,甚至被摔到七葷八素。
壞就是鐵蒺藜傷馬也傷人,大渝將士自己踩到了,也得齜牙咧“啡啡啡”著戰鬥。
刀與劍發生撞,槍與矛來回格擋。
國仇家恨,私仇公怨,在這一刻迸發至極點。
所有人都紅著眼,怒吼,咆哮,發泄,將利刃捅進敵人的同時,張開手臂倒下。
江承願作為新生代小將,義無反顧地頂替父親位置,將江家刀法耍到淋漓盡致。
,到都是。
手上的,上的,臉上的。
敵人的,同胞的,自己的。
有人打到力竭,卻仍舊想多帶走一條命。
有人無奈倒下,眼底依舊漾著不甘。
江承願已經記不得殺掉多個韃虜了,花在眼前展開,視線都變得通紅,他突然想起以前瀟灑搖扇的日子,想起來那些荒誕不堪的歲月,想起京個個自命不凡的世家公子,又想起來他的兩個妹妹。
以前為真假千金到難過,在兩個妹妹中艱難掙紮,為多年份進行躲避,又在醒悟以後總是錯過。
直到奔赴這片戰場,看到無數失去家園的孩子,看到倒在戰場的將士,他才明白自己曾經糾結的事那樣渺小。
這世間從來不止京的歲月靜好,還有無數種看得見的看不見的暗,在不同角落滋生。
當你隻有拇指那麽長的高度,你看見的就是拇指長的世界。
隻有跳出拇指的視線,看到更多更遠的事,才會發現拇指糾結的苦惱,隻是拇指自己的苦惱。
直到現在,江承願依然會為江承歡的死到難過,為薑笙的苦到心疼,但他已經能平靜接所有,接世間悲歡離合,喜怨哀樂。
他的從家擴大國,他的願是驅逐韃虜,守衛邊疆。
就像現在,用刀刺進敵人的膛,再抬腳踹開,格擋住後襲的長槍。
“小心。”
又有兩長矛刺來,顯然是意圖先擒王。
有人用長刀撥開,接著加戰局,與他背對背揮舞。
“你怎麽過來了?”江承願揚著聲音問,“回總部呆著不好嗎?你要出事了,薑塊會傷心的。”
“你出事了就不傷心?”方恒報以冷哼,“別說你沒聽見那聲哥哥。”
聽見了,怎麽可能沒聽見呢。
奈何軍事要,他甚至不能下馬回應,更沒辦法出雙臂,擁抱生命裏缺席了十三年的妹妹。
“隻要能活著,還怕回應不到?”方恒像是猜到他在想什麽,“別怪我沒警告你,妹妹就要及笄了,到時候肯定有臭小子過去哄,咱們得替把著關。”
也不知道京哪位公子,敢娶七個兄長把關的姑娘。
江承願破涕為笑,視線越來越模糊,刀法卻越來越淩厲。
“好,那就讓我們戰到底,殺到底,活著回京,活著……見妹妹。”
兩人勢不可擋,背靠背對敵,所過之,韃虜難以幸免。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倒下,圍攏關錦線的韃虜察覺到不對勁。
原本派先鋒進去碾,結果又是馬鳴又是慘,偏偏視線阻看不清楚,隻能讓哨兵親臨探查。
然而大渝將士早有防備,來一個哨兵砍一個,來一對哨兵砍一雙。
直到連派三個哨兵都有去無回,安達三王子終於意識到不對勁,連忙停進攻,並用哨聲傳達退兵的意圖。
可我泱泱國土,豈是你想來就能來,想走就能走的。
“兒郎們,韃子要退,殺啊。”江承願揚起長刀大呼,“殺盡韃虜,為邊疆父老複仇!”
“為邊疆父老複仇!”方恒大聲響應。
埋伏者士氣昂揚,伏者必然潰敗。
隨著越來越多的同胞倒下,白日裏的場景再次呈現。
隻不過白日是戰,夜晚卻是全勝。
數萬江家軍乘勝追擊,生生將韃虜到城門外,與圍城軍集合才勉強定住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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