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皇家無父子，更無手足。

曆代為皇位爭奪廝殺之慘烈令人心驚，贏者坐擁天下，輸則滿門凋零。

先帝便是如此，靠著謀逆奪來皇位，又憑著一心氣，拓寬大渝王朝疆土。

等到晚年歸來，才發現兒子們已經虎視眈眈，自相殘殺。

接連兩代，祝姓宗室近乎凋零，能夠活命的寥寥無幾。

須發皆白的先帝悲從中來，千挑萬選中格優的幺兒祝淵，並千叮嚀萬囑咐，大渝王朝需要果決的帝王，也需要仁的帝王。

一個皇帝如果沒有果決，就理不好政務，治理不住貪。

一個皇帝如果沒有仁，就不會恤國民，就無法民如子。

長宴的手腕狠絕，進退得，心底卻還能維持著親的火焰，他也許不這盛世江山，但他隻要著江山裏的人，他就會善待這個江山。

“還記得皇城門口那番話嗎，太子殿下已經掌控住局麵，就憑五千守城軍本翻騰不出浪花，他卻仍舊願意苦口婆心勸你。”方恒不知想起什麽，眼眶通紅，“那麽多人不惜揭開傷口，也是希你能釋懷過去。”

“他下令當場絞殺你不好嗎？他留著秋後斬你不行嗎？他非要吃力不討好說那番話……是想留住你這個兄長啊。”

或許有心底的分，或許有祝長煜並未造大錯的緣由，又或許時回溯，二皇兄抱起來小皇弟的剎那，就烙印下溫暖的痕跡。

隻可惜做到這個地步，仍舊沒能挽留那份親。

也不知道背叛的消息傳回去，那個總是運籌帷幄的年，該怎麽樣沉默著悲傷。

方恒心疼弟弟，又不想在將士跟前丟臉，將淚水生生含在眼眶。

隻餘祝長煜懊惱著搖頭，像是懷疑自己的選擇，又像是堅固搖擺的心，“不……不可能，謀逆的罪名隻有殺頭，再寬容的帝王也難容忍兄弟虎視眈眈，側臥之榻豈容他人酣睡，我還害死了大皇兄跟鞠娘娘，沒人會饒了我的，沒有。”

“我出那麽卑微，沒有母族求，沒有母親傷心，也沒有世家會為我說話。現在整個朝堂都是太子的人，我甚至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我沒有想過背叛家國，隻是這個家國沒有我的容之地……直到今天，這些話也不過是你空口白牙，我不相信，不相信謀逆之人還能有個好結果。”

“好個不相信。”方恒氣地淚珠滾落，也顧不得什麽臉麵，拿出二哥跟人吵架的氣勢，“你不相信是因為你惡毒，你心狠手辣，你心思狹隘，認定所有人都跟你一樣。”

“你總是怪罪出卑微，認為天道不公，你的心裏充滿了黑暗，你沒有容人之量，即便坐上那個位置也是殘暴君王。”

“大皇子懦弱無能與皇位失之臂，四皇子過於謹慎同樣失之臂，而你與皇位肩的最大原因是你的偏激，你的尖銳，你的冷，你沒有一點點仁慈與大義。”

“你對年懷恨，你天道不公，你拉攏算計，甚至殘殺手足進行謀逆，這些都隻是權力的爭奪，是王敗寇。”

“可你為什麽要叛國，你造了那麽多無辜將士的死亡，還要造國庫的損失，江山的。”

“你一點都不配坐那個位置，不……你甚至不配做我們的皇子。”

遠夜幕深邃，四周燈火通明。

以方恒為首的將士們全都看過來，雙雙眸子裏都是怨恨，是憤怒，是責備，還有深深地無力。

同胞紮在上的刀子最痛，那是區別於戰爭的，近乎攻心的狠毒。

安大三王子每次都要帶著祝長煜跟方遠，顯然也是深諳其中道理。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用戰死沙場的大將軍留下的陣圖，去傷害陣圖真正的主人。

其心何惡。

祝長煜木立在原地，方恒的每一句話都像刀子中他的心，皇城門口長宴懇切的話語同時浮現，曾經堅定不移地認知出現搖。

他站在黑暗中，目所及隻有黑暗。

他的年很苦，他恨所有人。

他要兩位兄弟自相殘殺，順理章登位的時候，心底可曾有過不忍。

他以為隻要借助外族登上帝位，依然可以做個好皇帝。

他會勵圖治，平等地疼每個孩子。

他要揚眉吐氣，讓所有鄙夷他出的人都為之戰栗。

可他忘了……帝以民為本，天下為公，家以國為，公而忘私。

再多的憤恨，都不能拿國民做賭注。

如果在皇城門口，他聽懂了五皇弟的言外之意，他理解了大家的良苦用心，他不再憤恨不再執著皇位，會有另一種人生吧。

隻可惜叛國的傷害已經鑄，關錦線淩殘破，死去的將士摞小山。

他終究還是為，曆史中那個臭萬年的人。

祝長煜緩緩地出手，似乎在表達憾，又似乎在傳達歉意。

直到另一隻手被狠狠住，傳來刺骨的痛。

接著方遠出聲，“殿下，不要讓這群人了你的心智。”

祝長煜猛然回神，安達三王子與謀士灼灼的目，仿佛針紮在他的後背。

餘輕瞥間，幾位韃虜侍衛的手已經搭上刀柄。

“放心。”他垂下眼睫，用此生最為鷙冷厲的聲音道，“大渝王朝老皇帝縱容奴仆傷我，當朝太子搶我皇位，我與他們不共戴天。”

“不要以為隻有自己是正確的，有一天我坐上那個位置，我就是正確的。”

“曆史，從來由勝利者書寫！”

“哈哈哈，好一個曆史由勝利者書寫。”安達三王子大笑出聲，“你是安達部落的友人，安達願助你登上皇位，你將會為大渝王朝最英明的帝王。”

兩人同時友好對笑，仿佛達約定。

落在邊疆戰士眼裏，卻是目眥裂。

“好……既然你那麽執迷不悟，那就戰到底。”方恒握長刀，“大渝王朝小將方恒在此告天地，不滅韃虜誓不還”

“不滅韃虜誓不還！”

眾將士齊聲呼喝，長刀橫在前，雙眸怒瞪前方。

“不要以為拿了方家的陣圖就能夠無往不利。”他擺出戰鬥姿態，“我泱泱大國豈容宵小惦記，你們從哪裏來的……就給我滾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