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幾年, 卞清璇每隔一段時日就會過來一趟：“還不愿意拿回自己的神珠？怎麼，盼能回頭？就算到死, 也不會回來看你一眼，更別提接你的心意。”

卞翎玉看著書，頭也不抬，吩咐竹人：“聒噪，讓滾。”

竹人們嘰嘰喳喳一擁而上，卞清璇冷蔑他一眼：“我若把這些竹人殺了，你這個殘廢今后還能做什麼？”

卞翎玉并不搭理。

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態度，卞清璇也拿他沒辦法。若一個人無畏生死，連所都不曾擁有，他幾乎毫無肋。

竹人最終還是把卞清璇轟了出去。卞清璇或許還存著一份希，惱恨地沒有手，在等著師蘿殺人如麻，魔污染神珠，或者卞翎玉再不了這樣的日子，去奪回自己的神珠。

可是時荏苒，當卞翎玉生出第一縷銀發，周圍村莊曾經嚷嚷著要嫁給卞翎玉的姑娘，如今一個個嫁了人，生了孩子，師蘿仍舊沒有回來。

這些年，師蘿走得越來越遠，竹人的力量也漸漸消散變弱。

直到它們委屈地表示，可能無法再探查師蘿的消息。卞翎玉對回來匯報消息的竹人道：“今后不必再找。”

他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就算回來，又能如何呢？或許已經認不出這個從未給過好臉的人。

從今以后，是死是活，能否在神珠的幫助下與衛長淵在一起，或者修正果，再與他沒半分干系。

卞翎玉向來是個果斷決絕之人，說出了這句話，竹人們便只照顧他的食住行，再沒離開不夜山過，也不再探查的消息。

春去秋來，山中歲月一日日流淌，卞翎玉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這并不比時的囚難捱，他也不再去想那些付諸在師蘿上的和風月。

從不知他喜歡，他也注定這輩子都不會宣之于口。

直到某個傍晚，卞清璇來訪，卞翎玉垂眸在吃一碗面。

卞清璇的上著一子灰敗，良久才道：“快死了，我輸了，你也輸了。”

那倔強到一生不肯墮魔，也一生都沒有回頭看看卞翎玉。寧肯死，也從不會被任何人掌控。

卞翎玉沒有抬眸，一口又一口吃著碗里的面。

“與我何干？”

他平靜如斯，邊的竹木小人一些在劈柴，另一些趕著院子里養的乖乖回窩。月涼如水，一如他的冷漠和決絕。

六十年過去，卞清璇如今竟看不出他是否還在意師蘿。

卞翎玉吃完飯，讓小竹人們又送客，小竹人們排隊融地底，卞清璇看了好一會兒，最終木屋中的油燈也熄滅。

沉默良久，離開了院子，不得不開始為族人們想后路。

卞清璇走后，本已熄滅了燈的屋子，男子緩緩睜開眼睛。

他的眼角眉梢已經有了淡淡的紋路，只有一雙眼睛，仍舊清澈明凈。

屋沒有燈，只有過來的月。良久，卞翎玉撐著子坐起來，小竹人們任勞任怨搬來椅，知道他們即將有一場遠行。

卞翎玉趕來破廟的時候，師蘿已經死了。他在邊，從午后坐到了天黑，在一片荷花清香中閉雙眼，容貌并無變化，一如當年。

他枯坐至夜深，小竹人們按他心意，去打了干凈的水來，悉心把師蘿的角的跡干凈。

卞翎玉自始至終子在一旁看著，沒有親手一下。

六十多年前的一場歡好與親近，如今回想起來，不過鏡花水月。卞翎玉深知并不愿，師蘿這麼多年不回不夜山，何嘗不是存了躲著他之意。

從生到死，卞翎玉都遂了的愿，不再。

待小竹人終于清理完畢，卞翎玉方開口：“走吧。”

小竹人們托起的子，帶踏上回家的路。

卞翎玉如今一個站都站不起來的凡人，要帶著一尸回到不夜山，甚是艱難。失去他的神力維系，小竹人們也漸漸變得和他一樣虛弱。恐怕再過不久，這些陪他幾十年的竹人，也會慢慢消散。

趕路的時候，恰逢下雨。

山林泥濘，一個小竹人“噗嘰”一聲，沒有走穩下山坡，另外一些小竹人也遭了殃，陸陸續續跟著下去。

就連打傘的小竹人，也沒能幸免。

卞翎玉只得出手，護住師蘿的尸。在懷里，已經沒有溫度，雨水把的臉沖刷得蒼白。

時隔多年，他再次擁住，卻只能到冰冷的尸。

卞翎玉驟然死死抱了，平靜得如死水的眼睛中，涌出無盡的悲哀。

小竹人們似乎也知道自己犯了錯，從山坡下攀爬上來，一個個垂頭喪氣，不知怎麼辦才好。

在更大的暴風雨來之前，他們勉強找到一個可以棲的山。

小竹人們燒好水，清洗被泥水弄臟的師蘿。為換下臟污的裳清洗烘干。

它們并不是人，不知道這對于一個死去的人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山中的神靈或許明白，但他就如同對待一個活生生的人那般對待。

山仄，卞翎玉坐在椅上，回過頭去。

風雨嗚咽，夏夜被雨水浸沒。

小竹人們下師蘿的衫，放在火上烘烤，師蘿便是在這樣的形中漸漸有了溫度，緩緩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