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有了神明的保佑，長沙國才能風調雨順，五谷登。

也是因為神明的應求，才能來到京城，得見姑姑的面。

然而這一次，君山的神明，卻不再聽的祈求了。

那天深夜，哭累了，伴在姑姑畔，沉沉睡去的，忽然醒了過來。

的耳畔，仿佛飄來了一道不知從皇宮何角落而來的歌聲。

“……西南有昆明，海出嗽金鳥……真珠又腦，吐金屑如粟……”

“……不服辟寒金，哪得帝王心……不服辟寒鈿，哪得帝王憐……”

小小的扶蘭，當時還不知道自己聽到的歌聲是何含義。后來長大，才知道了。

傳說，昆明國有嗽金鳥，翔于遙遠之海，魏明帝時，其國來獻鳥，以真珠腦喂食，鳥兒吐金屑如粟，打造釵珥，佳麗佩戴，倍添姿容，帝顧首止步，憐之之。宮人乃爭用鳥兒所吐之金為釵珥。謂之辟寒金，因鳥不懼寒也。

殿宇沉沉，歌聲飄飄忽忽，伴著畔忽被夜風吹的晃燭火，幽幽怨怨，仿佛來自冥界，在這闃無人聲的宮室深夜里，分外瘆人。

住在皇宮里的這半年間，扶蘭也曾聽小宮神神地告訴自己，在們看不到的一個冷宮的地方，飄有幾百年來，鬼們不散的魂魄。有時候，半夜時分，宮里那些氣纏的宮人，甚至還能聽到那個方向傳來的況怨歌聲。

扶蘭本來是不信的。

皇宮這樣明偉正的地方，怎麼可能會有怨魄不去。

但是就在這一刻，驚恐地發現，的耳朵里，仿佛真的飄了那一縷怪異的歌聲。

更驚恐的，是畔守夜著的那些宮人和們。

們竟然全無反應。或因倦極，靠柱打盹，或在榻之前，垂淚守著素日厚待宮人，此刻仍昏迷不醒的來自長沙國的慕氏皇后。

耳畔的怨歌，斷斷續續，仿佛還在持續。

就在這時，扶蘭看到昏迷了數日的姑姑，垂覆的睫，輕輕抖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睜開眼睛。

姑姑蘇醒了，目茫然地著頭頂那架繡著垂牡丹的緞帳，片刻之后，扶蘭見雙微翕，口中喃喃地說了一句什麼。

的聲音虛弱得幾乎不可聽聞，但扶蘭卻看了出來，的，在重復著方才那句飄忽的歌聲。

不服辟寒金，哪得帝王心，

不服辟寒鈿，哪得帝王憐。

“姑姑！”

扶蘭呼喚了一聲，撲到床之前，抓住了姑姑的手，眼睛里含著淚，又帶了幾分驚喜。

近旁的宮人和被驚，紛紛圍來。

姑姑的面龐，白得仿佛落了一層飄在君山山頭的蒼蒼之雪。

片刻之后，慢慢地轉過臉，冰冷的指，輕輕地搭在了扶蘭的小手上，用微弱的聲音，命周圍的人都出去。

宮人和們無聲地退出了殿。

耳畔那道飄渺的歌聲，來得無影，去得也是無蹤。

萬籟俱寂，耳畔清明。

姑姑輕聲說：“蘭兒，唱一首你父王登君山祭祀年，我們長沙國的子民所唱的歌吧……”

“姑姑好多年沒聽了。想聽……”

扶蘭慌忙去眼淚，用力地點頭，唱出了再悉不過的那首歌謠：

“猗太帝兮，其智如神，分華時兮，濟我生人。”

“猗太帝兮，其功如天，均四時兮，我年。”

的嗓音，回旋在儀宮空曠而幽深的宮室里，稚而空靈，宛如天籟之音。

姑姑的角，慢慢地微微上翹。

扶蘭一遍又一遍地唱，唱完了這支歌謠，再為姑姑唱另一支。

姑姑起先一直凝神在聽，慢慢地，仿佛累了，閉上眼睛。

片刻之后，扶蘭聽到喃喃地說：“……袁丞相，他如今還好嗎……”

扶蘭一呆，停下了。

曾聽母后用懷念的口氣對自己說過，長沙國的袁丞相，是父王的左膀右臂，但在幾年前，他已病去了。

袁丞相終未娶，只留下了一個據說早年是在深山狼窩邊撿來的義子，起名漢鼎。丞相去世后，母后將那孩子接到王府里養，視若己出。他比扶蘭大了幾歲，對扶蘭百依百順，猶如扶蘭的另一兄長。

“姑姑……袁丞相……他已經病去了……”

扶蘭不明白姑姑為何突然會問及袁相，遲疑了下，小聲地回答。

姑姑一不，眼睫忽然再次一，慢慢睜眸，仿佛再次清醒了過來。

“……是啊，他已經去了……我忘了呢……”

用低得幾乎不可聽聞的聲音，自言自語了一句。

“姑姑！你要好起來呀！”

一種不祥之，仿佛水一般，將小小的扶蘭，整個人全部吞沒。

趴在邊上，小手地攥住姑姑那只而冷的手，一邊流淚，一邊不停地著。

姑姑吃力地抬起一只手，指尖輕輕替去面上不住滾落的淚珠，一雙麗的眼睛凝視著，低低地說：“他們都說，姑姑是長沙國的第一人，但姑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等蘭兒日后長大了，才真正是我們長沙國的一人。”

微笑，一字一字地說：“蘭兒，你這一輩子，一定會比姑姑幸運的。姑姑會為你祈福，護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