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斬斷的“理”再也不似以往維持著有序、穩定的連接。
構世界的一切要素,皆因“理”而相連。
看得見的日月星辰、河谷山川、魚蟲鳥,看不見的晝夜替、季節變更、重力、速度、氣候、溫度,在斷裂的“理”拉扯下,瞬間變得混不堪。
一剎間,鄭修眼前,即便已經空無一、但仍能勉強維持運作的“世界”,在雪莉揮出那“斬斷一切的快刀”時,變得混不堪,再無道理天倫!
嘩!
地面裂了無數塊,天地逆轉,太沉下,月與日在地面的包裹中爭輝著。
冷熱兩種極致的能量,如波紋般將周圍的一切拉扯著毀去。碎一塊塊被扭曲一繩索的地表,前一秒撞上烈日而融氣,下一秒卻因皎月的寒冷,汽化的陸地猛地變了一團團黑的結晶。
汽化、升華、化、凝固,鄭修能分辨出的理現象,快速且紊地在雪莉旁上演著。
“呼!”
可怕的熱量如一柄柄利刃向鄭修的皮刮來,鄭修來不及防,頃刻間皮冒起了一個個泡泡,撕、剝落,出被烤的骨頭與筋。
僅僅一瞬間的變化,便如同末世。事實上,名為世界的“船”,在雪莉這簡單暴的一刀下,早已不存在了。
“這是……錯的!”
鄭修臉上波瀾不驚,手中飛刀覆上了一層如墨玉般晶瑩剔的黑,無聲無息出。
漆黑的飛刀在混不堪的場景中閃爍著。
雪莉斬斷了四周的“理”后,連“空間”也不再是一不變的單層結構,出的飛刀如陷了迷宮中一般,來回地閃爍穿梭,盲頭蒼蠅般撞著,找不到出口,尋不著方向。
【修正】!
可飛刀上附加的并不是別的,而是鄭修的本命權柄,名為【修正】的力量。
竄的飛刀散發出一陣陣哪怕是神眼也未必能看清的波紋,逸向四周。沉淪的日月重新懸于高空,破碎的空間修復如初,破碎的地表重新變回固態,落向地面,卷起的海平面重新恢復平靜。
飛刀所經之,扭曲得到了“修正”,混得到了“平息”,可上述劇烈的變化,僅僅過去了一眨眼、半次呼吸、一回眸,在十分之一秒不到的時間,鄭修已經完了大部分“理”的“修正”,讓即將崩潰的世界之理勉強維持回可運行的狀態。
嗖!
在虛空中閃爍的黑飛刀,在十分之一秒的剎那,終于穿了破碎的空間迷宮,向雪莉。
雪莉面帶微笑,兩手的“快刀”一點點地回,上臂背側隆起堅的一塊,那是“防型神·威風”即將發的征兆。
鄭修目微微閃,此刻的雪莉早已不是他所認識的雪莉。
名為“雪莉”的存在就似當年在七心鎮中駐扎了七個人格的“妖僧”,駐扎了“七位神”的雪莉,在種種因子疊加之下,早已進化名為“雪莉”的新的生命。
可名為“雪莉”的存在,竟還遵從了最基本的“限制”:的神無法同時使用!
是故意留下的破綻?
還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弱點?
一切都發生在電火石之間,雪莉的“威風”尚未來得及型,飛刀赫然來到了雪莉面前。
“雪莉”臉上笑容凝固,出了驚恐的神。
這一柄小小的飛刀并沒有什麼毀天滅地的力量。
可上面所蘊藏的,卻讓雪莉的七位神,以及藏在七位神背后,那未知的影,覺到莫名的恐懼與不安。
“雪莉”猛地張大,角向兩旁裂開,怪異而猙獰,似是要用將那柄飛刀咬住。
忽然,
雪莉臉上裂開了一道道口子,每一張口子里都有牙齒、黏、舌頭。
就似更多的。
一張道:“快閃!”
“會被‘修正’的!”
“阿諾好啊,好想吃!”
“是他!”
嗤!
七張同時發聲。
雪莉張開的定格。
飛刀詭異地偏轉了細微的幾個角度,著雪莉的臉頰、耳、面部飛到遠,消失不見。
被飛刀劃過,雪莉的臉并沒留下傷口。
那一溢出了漆黑的須,一須似是要修復雪莉被劃開的皮,可接著,須們如細般崩潰了,細飛散,出了一張比剛才更白皙細的臉蛋。
雪莉快速地后退著,兩半張臉神各異。
被刮過的那半張臉茫然、無助、脆弱。
沒被刮過的那半張臉猙獰、憤怒、恐懼。
“雪莉”著被“修正”影響的那半邊臉,發出一聲凄厲的尖。
“啊——”
雪莉與鄭修一同消失在這破碎后又重新修復如初的無人世界。
鄭修眼睛一閉一睜,被雪莉斬斷“理”的剎那,他僅來得及甩出一刀,便被一道黑的束,似通道般,送出了這個世界。
連接兩個世界的“侵通道”,盡數崩塌,鄭修被出世界的瞬間,渾浸泡在黑粘稠的“”中。
黑源海!
下沉。
下沉。
沉。
沉……
……
“咕嚕。”
……
鄭修曾無數次想象過,浸泡在傳說中的“源”里是什麼覺。
“源”是構他認知中一切質、非質、規則、力量等“一切”,分解最小的單位后,所匯聚而的“龐大”的集合。
“世界是一艘船,船外是無盡的大海。”
“而人類,不過是大海中的一粒沙塵。”
“萬皆是如此。”
鄭修耳邊出現了一個奇怪的聲音。
【誰?】
鄭修本想說話,可當他“說話”這個念頭剛生起,便“失去”了,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將他這個念頭抹去了那般。
“能不依賴任何‘航’在源海中自由徜徉的,只有三類存在,熵、無序獵手、吾等,”
“而你,勉強算‘第四類’。”
【誰?】
【是誰在說話?】
“每個人生在這個時代,定是有意義的,哪怕每個人活著的意義如此‘微小’,但這些微小的火星,一旦聚集在一個人的上,最終也會發出足以刺痛神明眼睛的怒火。”
“我們,將為‘火種’,點燃焰火。”
【是……誰?】
“源海中每一個生命的‘誕生’,都是存在著意義的。”
“這就是生命的本質。”
“也是與生俱來的‘位置’。”
“但這般,我們的努力,我們所的折磨,我們這些年所經歷的一切,難道……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嗎?”
【……】
“是啊,沒有任何意義。”
【…………】
“快看!孩子出生了!”
“恭喜你,是個男孩!”
“我當爸了!”
【……】
“你個廢,連金丹都無法結的廢!”
“廢又如何,我命由我不由天!”
“瞧,廢就是廢,連都是臟的。”
【……】
“我好想死啊。”
“那就去死唄。”
“好。”
【……】
“啊……主宰才不是諸神之上。”
“主宰都是‘失敗品’。”
“不過都是些,沒有資格在盡頭中接納‘全’的廢。”
“吾等,都是被丟棄的產。”
“為了符號,為了……搖籃,為了基石,了可笑的養分。”
【………………】
“無論是鳥魚蟲,豬羊貓狗,或是神,甚至主宰……”
“萬的一生,從誕生之初就注定了結局。”
“一切的努力,都沒有意義。”
“沒有……任何意義。”
【?】
“這是……宿命。”
【我討厭宿命論。】
更多的聲音傳了鄭修的腦中。
聲音的傳遞并非依賴常規的介質。
浸泡在漆黑的源里,來自不同人,不同生命,甚至是植、天空、大地,來自不同世界的塵埃,或是流的空氣,一點一滴,混且不控的,如炸一般,瘋狂地進了鄭修的腦中。
起初鄭修還約能分辨出“那些”在說什麼,可隨著流的“信息”越來越多,鄭修已經聽不清了。
他茫然地浸泡在一片無邊的“黑暗”中,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他不再思考,不再回應,如一尸般接著腦中糟糟想著的話。
最后,鄭修只剩下一個念頭:
【這就是得了神病的覺嗎?】
鄭修一點點地下沉。
他覺到他的思緒一點點地放空。
“嗡嗡嗡嗡——”
一百人?一千人?一萬人?億萬人?
無數的聲音同時響著,最后變了嗡嗡嗡的噪音。
可怪異的是,這些噪音本該讓人很煩躁,可鄭修此刻的心卻無比地平靜,越來越平靜。
他出手,在黑暗中,他仿佛看見了自己的手。
鄭修看著自己的的每一發,每一個孔,都有一縷縷細若發的“線”逸出,一點點地匯漆黑的源海中。
他仿佛看見,那細若發的“線”里,若放大無數倍,則是一個個無窮小的數字,“1”與“0”。
【這是什麼?】
【二進制?】
鄭修艱難地思考著。
他沒有痛苦,可如今的境,卻讓他比痛苦更為痛苦。
屬于鄭修的“一切”,包括,包括人魂,包括思想,正在以鄭修無法理解的方式,“流失”著。
在這里,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理,沒有規則,鄭修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他沉了多深,他更不知道這種況將持續多久。
一切都是“未知”。
甚至連“流失”這件事本,鄭修也無法肯定。
殺死?
腐蝕?
侵蝕?
消滅?
摧毀?
一個個概念在鄭修腦中閃過,但這些他所能理解的的“概念”,一一被鄭修否認了。不,都不是。這種本源上的流失,更像是一種……“刪除”。
或者說……“同化”。
他正在一點點地為“黑源海”的一部分。
鄭修恍然,他忽然明白,為何自己能聽見那些奇怪的聲音。
“萬”,都在這里。
曾經活生生的他們,都變了這片汪洋的一部分。
無論是生命、質、世界、神、主宰,鄭修所能想到的,或不能想到的“一切”,都變了眼前的一部分。
這就是“集”。
是一個龐大的“集合”。
無論鄭修是神或是主宰,又或者只是人類。
他即將失去的,是名為“我”這件事本。
他將失去“我”這個概念。
他將為“源”。
他將與“他們”一樣,不分彼此。
…………
……
…
“哼,渣渣。”
綿綿的球溫地按在了鄭修的背后。
突如其來的“覺”,在五漸漸消失的黑暗深,這一份,仿佛就是黑夜里的一束。
“吾終于明白,”
是安妮的聲音。
“在穿過象限的那一瞬間,名為‘優雅’的存在,便已‘回溯’。”
“留下的是‘吾’,吾只是安妮,僅此而已。”
這是安妮頭一回用如此疲憊的口吻,向鄭修說話。
“可笑的是,吾其實一直都知道,只不過不肯承認罷了。”
“吾名安妮。”
“吾存在的唯一意義,便是在此時此刻此地,在這沉淪之地的深,將‘修正’推出去。”
“呵~”
安妮輕笑一聲:“吾討厭宿命論。”
啵。
鄭修被彈了出去。
一顆紅的眼球在上方翹首以盼,眼球裂開,恰好接住了被彈出海面的鄭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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