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時間誰都沒有再說話，一個把玩著茶杯，欣賞白公爺屋里的擺設；一個坐在桌邊，將白歌的話跟現實一一對照，試圖找出破綻。

隔了一會兒，看白玉京出了釋然的神，陸九萬才撐著頭問他：“話說，你昨日說換個東主，你想支持誰？”

白玉京回過神來，有些不自在地別開眼：“還，還沒想好。”

陸九萬呵呵笑了兩聲，語帶嘲諷：“你不說我也知道。太子既嫡且長，是名正言順的儲君。二皇子早夭，剩下的四皇子五皇子都還是小豆丁。唯獨三皇子，外家有些勢力，且今年要正式讀書了。你想支持他？呵，總不至于是晉王，嗯？”

白玉京讓說得臉上沒，臭著臉哼唧：“你都猜到了，還問。”

“死了這條心吧！”陸九萬懶洋洋地提醒他，“三皇子的外家是晉商，鬼知道跟晉王有沒有瓜葛，你覺得陛下會立他麼？”

“誒？”白玉京一怔，“不是說他外公是個小？后來三皇子誕生，陛下還賞了他一個白澤衛的職，好像是，千戶。”

“他那是買的。”陸九萬笑道，“捐嘛，地方上管得不嚴。再說大燕外戚不許經商，當然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外戚一般把鋪子給家奴打理，你家不就如此嘛！”

白玉京恍然大悟：“也就是說，哪怕三皇子再卓越，都沒有丁點機會繼承大統，對吧？”

“嗯，你明白就好。”陸九萬點點頭，隨口道，“我記得你那個侄兒，好像要進宮給他做伴讀是吧？你敲打敲打，別讓他真了所謂的三皇子黨，那就好笑了。”

猶如一道霹靂劈中了天靈蓋，白玉京愣了下，總覺得自個兒似乎抓到了什麼，卻怎麼也捋不清。

如意不住下人們攛掇，端著盤西瓜進來探查況，見兩人還算和諧，不由松了口氣，沖陸九萬眼，躬退了出去。

陸九萬不吃沙瓤的瓜，就吃脆甜多的，如意準了的口味，特意選了合適的瓜打小塊，用小銀叉叉了送過來，千戶一高興，自己干掉了大半盤。

待白玉京從沉思里回過神來，面對的就是可憐的十來塊瓜。

陸九萬理不直氣也壯：“誰讓你不吃的，我怎麼知道挑食如你，是不是不吃！”

白玉京無言以對，他覺得這姑娘總有本事把沒理的事兒干得坦坦，還讓人說不出指責的話——敢指責的都被揍趴下了。

他嘆了口氣，也不挑剔，默默拖過盤子把剩下的瓜消滅干凈。

陸九萬單手托腮瞧著他，在心里細細描摹著他的面部廓，竊以為白公爺這張臉，頹廢的時候別有，就那種破碎蒼白的意味，令人特別想欺負他。

白玉京讓赤的目掃視得坐立難安，不由微惱，低喝道：“陸云青，你收斂點！咱倆現在是什麼關系？”

都掰了，你怎麼還這麼瞧男人！

陸九萬從善如流收回目，笑嘻嘻地快速他一把：“前任混世魔王和鬧氣小夫的關系。”

白玉京愣了下，面頰騰得燒了起來，燒得耳朵通紅，他結結地斥責：“你你你，你怎麼這麼，不矜持！”隨后，他陡然憤怒，“誰是小夫？你說誰？！”

陸九萬笑得前仰后合：“陶然你怎麼這麼惹人憐啊！”

白玉京氣得七竅冒煙，奈何打，人家一個打他十個；罵，人家擺明不要面皮，最后公爺像只過分鼓氣的青蛙，撲在桌上趴下，賞了一個黑黢黢的后腦勺。

陸九萬非但不害怕，反倒發出響亮的笑聲。

白玉京更氣了，氣著氣著，自個兒也笑了開來。

兩人的笑聲傳到了外面，盡職盡責守門的謝揚，木著臉給在月門外等消息的下人們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危機解除，可以回去休息了。

一眾下人大大松了口氣，互相吆喝著散開了，腳步輕盈，笑容真摯，恨不得立馬就把自家公爺捆吧捆吧送到陸千戶床上去。

謝揚心累，謝揚無打采，謝揚現在特想換個主子伺候。

庭前桂花飄香，馥郁悠遠，熏染得整個國公府都香了。

陸九萬待到辰時才離開，好在眼下在理陛下代的案子，暫時不用點卯，否則本月薪俸又得一丟丟。

之前照吩咐篩選僧道名單的下屬掛著黑眼圈過來找，語氣幽怨：“屬下總共找到了一百二十八名符合要求的僧道，都是近四十年里登記造冊的，其中有十名外來掛單的僧人。”

“外來掛單的，有多籍貫晉地的，或者去過晉地的？”

下屬氣得差點把名單甩臉上，強自忍耐著道：“還沒查，不過應當不多，大概……”

“全拘來。”陸九萬擺擺手，“如遇反抗，打不死就行。”

下屬在心里暗暗罵了一百八十句，還得出干勁十足的表，高聲應諾。

陸九萬這兩日忙得腳不沾地，還沒來得及理公文，從摞卷宗堆里出曹敏修前天送來的調查結果，草草瀏覽了遍，意外發現先帝時期擁有蜀王府香箋最多的人居然是莊太妃。

據說莊太妃喜奢華，宮室到都是亮晶晶香噴噴的什，蜀王府香箋又香又好看，十分符合的審。先帝為了博人一笑，每年蜀地進貢的香箋，太半送去了那里。

陸九萬皺了皺眉，若說莊太妃喜歡香箋還說得過去，可連用墨都霸占著，就有點說不過去了。按照莊太妃的喜好，應當更想要有香味的龍香墨或者帶的素大定才對，然而送到宮里的卻都是些平平無奇的墨，并不能滿足先帝和妃風花雪月的心思。

陸九萬撓了撓頭，既如此，那份手諭到底怎麼來的？

總不能莊太妃去晉地，還帶了一批紙墨吧？

倒也不是沒可能。

問題是長興教是怎麼得到的，難道說長興教在宮中不止發展了一個宮妃？曾經圖謀拆凈慈寺的莊太妃跟長興教也有關系？

這可太有意思，有意思到令人骨悚然。

之前就猜測晉王府跟長興教有著千萬縷的聯系，若是這個時間提前到先帝時期，那麼雙方的關系只怕比能想到的要深，甚至于接引長興教京之人都要改變。

陸九萬輕輕嘶了聲：“長興教該不會真想送晉王奪位吧？”

那這邪教質可就徹底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