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池煙輕而易舉便能聽出他聲音裡的抑和克制來， 不說話，男人的手指也就頓了一下， 停留在眼角下方， 輕輕地挲。

池煙的眼眶有些發熱，不知道是來自部還是外部， 遲疑幾秒， 還是搖了搖頭。

姜文濤正凝眉看著這邊，視綫一路在和姜榆楚這兩人上打轉， 似乎想斥責幾句。

池煙平時和他接幷不算多，姜文濤是忙人， 整日整日的早出晚歸， 以前在姜家的時候也隻偶爾會上幾次。

在的印象裡， 姜文濤是一個嚴肅到近乎有些刻板的人。池煙都準備好了被呵斥的準備了，一抬眼卻只看見姜文濤了角，眼睛裡沒有半分怒氣， 有的只是言又止。

接到池煙有些飄忽的眼神，姜文濤擺了擺手:「行了， 都回房間去。」

池煙都不知道怎麼回到房間的。

江南一品的別墅占地面積大，每間房間都十分寬敞，池煙有些走神， 頭頂上方一直盤旋著姜文濤的那句話。

怪不得從進門開始，馮新嵐就一直盯著看。

池煙仔細回想那人的長相，這才驚覺出那幾分相似來自哪裡，往前左邊挪了幾步， 然後看見落地鏡裡的自己。

眼尾微調著，弧度微彎，溫中依稀又帶著氣——足足像了五六分。

比之前拍戲時，導演打趣照著整了容的主演要像的多。

池煙盯著鏡子看，視綫似乎穿了鏡面，到了某個不知名的地點，然後被定住，無論如何都收不回來。

有些凝滯縹緲。

直到後傳來關門聲，池煙的眼皮才了一下，沒回頭，從鏡子裡看見姜易端了個杯子走近。

每近一步，水杯壁沿上沾著的水珠和水面上方的水霧就越清晰。

池煙用了進一分鐘，才讓自己把心思完全收回來，眨了眨眼，然後轉頭去看他:「姜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的聲音有些乾，接過那杯水喝了幾口，這才覺得嗓子潤了一些。

還記得寧慧那次打電話過來，說見到了馮新嵐的時候，姜易問如果馮新嵐想認，會怎麼辦。

隻這麼些時日，姜文濤就把同樣的問題還給了姜易。

到底是父子，思考問題的角度都是一樣的。

姜易沒說話，池煙就權當他默認了。

著水杯的手收，腦袋也微微垂下去:「什麼時候知道的？」

「也不早。」

「那是多早？」

姜易低頭看池煙，想手把抱在懷裡，可是兩人之間還橫亙著一隻杯子，他扯了下角，「一年前。」

池煙的眼睛被水蒸氣氳地有些，睫上的水汽似乎凝了一個水珠，搖搖墜。

姜易嫌那個杯子礙事，乾脆直接從手裡拿下放在了床頭櫃上，單手把按在了懷裡:「想哭就哭，別忍著。」

果然聽池煙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的，「繼續說。」

姜易於是就把下搭在的肩膀上，低低地開口，聲音不急不緩，像是在給講故事。

他第一次了想結婚的念頭的時候。

姜文濤本來特別激，激地恨不得昭告全世界，姜易在他眼裡向來不開竅，在實驗室裡對著各種實驗慣了，以前有人給他介紹小姑娘他都沒多大興趣，好不容易自己主了一次，姜文濤那天的沒綳住，差點咧到耳去。

結果再一問結婚對象，還是悉的兩個字。

姜文濤本來以爲自池煙回到池家以後，他們家和池煙再有集，也只能是池煙作爲侄，本沒想過是作爲兒媳婦。

池煙的舅舅當初把拖到姜家照顧一段時間的時候，已經把該說的都說過了，那次任務兇險，他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如果安安全全回來，那他們就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如果不能回來，那就幫池煙回到池家。

不然池煙作爲池遠山流落在外的兒，沒有正當名義，本不可能才池家那麼順利地認了下來。

姜文濤本來以爲這事兒都告一段落了，弟弟家裡的私事他懶得管，弟媳婦的兒更是跟他沒多大關係。

確實告了一段落。

轉眼幾年過去，一家人吃飯的時候，姜易突然說了句「想結婚」。

反應最大的是姜榆楚，筷子都從裡掉了出來，說話也開始結:「哥……你要和靳聲哥去國外結婚啊？」

也不願意多想。

實在是姜易一連幾年邊都沒有過人。

姜易臉上沒多大表，但是眼底卻暈著溫的:「和池煙。」

然後姜文濤就反應最大的了。

關係太複雜，何況大概是了馮新嵐的影響，他開始不喜歡池煙。

以前當個晚輩照顧著還可以，一想到當兒媳婦……萬一哪天像媽媽那樣，拋棄了姜易怎麼辦？

姜文濤是家裡反對聲最強烈的那一個。

他開始跟姜易捋關係，姜易面無表地「嗯」。

他問姜易想通了沒，姜易還是面無表地「嗯」。

然後姜文濤就放下心來，安心地上了飛機。

結果過了半年，直到回家前一天，他才知道，姜易的「想通」跟他的「想通」，本不是一碼事。

不僅想通了——還背著他把結婚證都領了。

再到後來，不用姜易細說，池煙也知道，吸了吸鼻子，音調更低:「你爸沒因爲我駡你吧？」

姜易不置可否:「怎麼？」

這兩個字聽在池煙耳朵裡，類似於肯定回答。

「駡的最重的一次是什麼啊？」

池煙輕聲又問，姜易也放輕了聲音回答:「大概是……不認我這個兒子？」

池煙抬了下臉，眉眼都輕蹙著，「萬一真不認了怎麼辦啊？」

姜易學著的樣子皺眉，「那我就跟你姓。」

池煙沒忍住彎了下，彎過之後又覺得眼睛漲得厲害，剛才喝的幾口水這會兒仿佛都涌上了眼眶，懸了一會兒直直地墜下來。

乾脆直接拽著姜易的袖子眼淚，一邊一邊聽到男人的聲音，他似乎是覺得的反應好笑，說話時帶著很輕的鼻音:「他就是那麼一說。」

池煙依舊眼淚，不開口回應。

姜易的襯衫袖口暈開一片深，他也不大在乎，順著的作用指尖蹭了一下的眼角:「兒子的老婆跟弟弟的老婆，誰輕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姜易的話音一頓，手撐在的肩膀上，微俯下看著:「你呢老婆，誰輕誰重能分得清嗎？」

池煙的作也頓住。

姜易眼底依舊溫，卻似乎有寒意漸漸浸在裡面，他輕輕地笑了一聲，剛要把手收回來，池煙就手抱住他，張去咬他襯上的扣子，「你重。」

姜易角彎了一下。

「一百多斤呢，」池煙腦袋下移，繼續咬下一顆扣子，「賣豬也能賣不錢。」

「……」

池煙的聲音越來越輕，「我不要，只要你。」

媽媽也不缺，有沈文馨就夠了。

•

池煙跟姜易在江南一品住了幾天。

姜文濤依舊早出晚歸，不過偶爾出現在飯桌上的時候，他看著池煙的眼神不像開始那樣充滿審視和打量。

馮新嵐那邊也一直安靜著，一連幾天都沒有出現在池煙的面前。

可是池煙又總覺得事沒這麼簡單，換一個想法，倒是更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到了第四天的時候，池煙終於回到了自己家裡。

之前拍的那部電視劇已經快要結局，正好是男二號的一個大高部分。

男主演主要任務就是毫無波瀾的甜，糾結和的部分就全部給了跟男二號，所以劇的起伏也只在這兩個角上。

這部劇風評一般到不能再一般，陸之然的明顯每天都在質疑他爲什麼會接這種劇，同時還十分不滿意主角的演技。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反過來也是一樣，池煙那個角本來不夠出彩，結果生生被主襯托了天使一般的人。

每次一出這部劇的宣傳，底下必定會有一堆人誇。

再加上前幾天播的綜藝節目，池煙的路人緣一路飈升，好到自己都覺得詫異。

舊戲已經殺青，新戲還沒接到合適的。姜韻這幾天一直再給廣告的代言，接到的邀約不，但是要真挑選好總歸還是需要一些時間。

於是非常理所當然的，池煙這幾天的行程空了下來——已經連續三天沒有通告要趕了。

既輕鬆又空虛。

尤其在姜易這幾天一直晝夜不分地談工作的況下。

池煙本來還以爲自己會再多過幾天這樣的日子，結果整一周的時候，姜韻通知工作的電話打了進來，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沒有多波:「小池，姐姐給你接了個國際品牌的廣告代言，後天去試一下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