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那是雍國的百姓

關城門的喊聲傳來時，薑賁和魏子佩距離城門有數十丈遠。

而更遠，馬蹄砸在地麵上的聲音迅速近。

穿甲胄的士兵，裹挾著雷霆萬鈞的力量，向大梁城來。

目測超過萬人。

魏子佩勉強控製住躁不安的馬匹，看向馬車上的薑賁。

“快進城！”喊道。

因為薑賁傷，駕車的是魏子佩帶來的車夫。車夫正呆若木地坐著，聞言立刻調轉馬頭。

可更多的百姓也已經轉向城門擁過去。

不用等人示警。

這時候衝過來的士兵，隻要不是魏軍，就是敵人。

可魏軍早就撤了。

他們丟棄手中的財，抱起孩子，攙扶父母，不顧一切向前跑。

再沒有人保護他們，除了這大梁城永遠堅固的城牆。

還有——

撞著、爭搶著、哭罵著，擁到城門的百姓看到了城牆上高高站著的影。

一襲白，手持弓弩。

公子魏忌。

公子還沒有走啊！

公子還沒有拋棄我們！

謝上蒼！

最先看到魏忌的人已經哭出來，哭聲引得大家紛紛向城牆上看去。在搖晃的木橋上，不人跪下磕頭。

“讓人和孩子先進，”魏忌在城牆上厲聲斥道，弓弩對準了牆下的百姓，“如有趁生事——”

公子一言九鼎，公子百發百中。

原本糟糟險些相互踩踏的百姓，瞬間有了秩序。

可這個時候，突然出現的士兵已經奔襲而來。最前麵的，就

在距離魏子佩數丈遠的地方揚起大刀，砍倒一個魏國老人。

“把銀錢出來！”

“去找魏國王室！找他們的庫銀！進城找！”

他們大笑出聲，一個個如同惡狼。

城門外還有不百姓，可城門隻能關閉。

“是楚國人！”

城牆上的龍君終於看清對方的戰服，目眥裂嘶聲呼喊。

“楚國人怎麽來了？”他喃喃自語。

魏國國境仍有守軍，那些守軍得等他的命令到，才能跟著向北撤走。

可是龍君並沒有接到守軍的諜報。

楚軍是如何避開魏國守軍，過國境而來的？

或許，那些守軍因為害怕雍軍，已經撤了嗎？

更或許……

一個讓龍君渾栗的可能出現在他心中。

紅豔麗的君子站在城牆上，出腰中利劍。

“本君親自去問。”

“哎哎哎！”看到城門關閉，薑賁的車夫起來，“咱們還沒有進去呢！”

之前薑賁不讓他跟人搶路，現在是想搶都沒有了。

“咱們不進了。”

薑賁起拔出長劍，勉強站直子。

他看向魏子佩，魏子佩也看著他。

微風吹魏子佩額前的碎發，他們在嘈雜混的戰場相視一眼，猶如萬年已逝。

魏子佩眼含熱淚率先挪開視線。

騎馬向北飛奔，邊跑邊揚聲呼喊。

“還沒有進城的，跟我來！”

薑賁站在馬車上，長劍疾刺，砍翻一個向魏子佩追去的騎兵。

他強忍疼痛上馬，把劍柄纏在自己手上。

“子佩，”在生

死之時，薑賁隻來得及喊道，“小心！”

以為能瞞住，卻還是被發現了。

“剛才的軍將去了哪裏？”

蒙恬有些尷尬地站在原地，麵對薑禾的質疑，回答道：“他們，奉命……”

“奉命做什麽？奉誰的命令？”

薑禾追問道。

今日是同魏國兌現承諾之時，午夜他們退兵到大梁百裏之外。

按照約定，到今夜子時，才能靠近大梁城。

待天亮，他們才會進城門，接管這座城市。

大梁將為雍國的領土，黃河以南的魏國，便都在雍國囊中。

但薑禾發現有一千名騎兵離去了。

騎兵的速度很快，必然是去執行什麽命令。

“微臣……”蒙恬猶豫著，還是稟告道，“派遣他們與王吉會合。”

王吉先前被薑禾派去黃河南岸挖渠。

為了震懾魏國，表明水淹大梁的可能，即便後來談攏了和議，王吉也並未離開。

“會合做什麽？”薑禾的手指在袖中攥，眉心也皺起來。

“擒殺魏國王室。”蒙恬道。

他低下頭，像是背著王後做了什麽錯事。

隨後想起自己是奉命行事，才稍稍收回些心神。

“蒙將軍，”薑禾的聲音像是折斷的翠竹，著凜冽的焦灼，“你奉……誰的命令？”

蒙恬從袖中取出信，呈到薑禾麵前。

“微臣不敢違抗王命。”

是了，是王命。

認得趙政的字，一筆一劃。

悉他下筆的果決，運筆的力度，和收筆的走勢。

那七個字濃重

刺目，像鼓槌擊中的心。

——殺盡魏王室男。

為什麽？

他明明說，大梁在千裏之外，一切憑定奪。

魏國王室夾在百姓中逃跑，如此大開殺戒，必傷無辜。

還是他始終要拔出魏忌那刺，半刻都等不得了。

他甚至繞過自己，直接把信送到蒙恬手上。

他，不信自己嗎？

薑禾站在秋葉落盡的林中營地，突然覺得寒風刺骨。即便披大氅，也冷得厲害。

“殿下……”蒙恬又要說話，忽然聽軍中報衛尉軍送來信。

“八百裏加急，呈蒙大將軍。”

那名衛尉軍從馬上跳下來，戰馬力竭倒地，他也著氣。

蒙恬上前要接信，薑禾已經抬起手。

“拿給本宮。”

冷聲道。

衛尉軍信使上前，看看蒙恬，再看看薑禾，一張臉煞白。

信送錯了，是要砍頭的。

蒙恬隻得接過信，沒有看，送到薑禾手裏。

淡青的信袋由束繩捆綁，薑禾拉開束繩，神驚訝。

信袋是空的。

八百裏加急的信，裏麵什麽都沒有。

意識到事有些不對，信使小心翼翼地看向信袋，這名衛尉軍頓時雙膝酸跌跪在地。

“卑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卑職萬死！”

“拉下去！”蒙恬揮手道，“派人去查。路上凡是見過這封信的，一律捆回鹹查辦！”

“再派人去問，”薑禾道，“問陛下的命令。”

這是陛下的信。

丟了信，就不知道陛下的命令是什麽。

蒙恬來回踱著步子

，薑禾卻打斷他道：“蒙將軍，本宮想借你三千兵馬。”

“借兵馬？”

“是，”薑禾道，“本宮要去看看你派去誅殺魏國王室的騎兵，做得如何。”

是看做得如何，還是要去阻止呢？

陛下直接把命令下給他，不是沒道理的。

蒙恬猶豫著，正要拒絕，忽然便聽到斥候的哨聲傳來。

有軍到了！

“王後殿下，蒙大將軍，”斥候來不及單膝跪地，便已經開口，“楚軍趁我軍暫時退兵，向大梁城攻去！”

“什麽？多人？”

薑禾沒有，蒙恬率先問道。

“約一萬。楚軍以掠奪為主，並未帶攻城車，但卑職看出他們帶著輕便的繩梯，恐怕要進城池。”

繩梯可以用勁弩釘城牆，順著爬上去。

往日大梁城有數千魏軍把守。如今魏軍已撤，楚軍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攀上城牆，打開城門，把大梁城的百姓洗劫一空。

薑禾的心揪起來。

“殿下，”蒙恬問道，“按照約定，咱們還不能進城，那魏國的百姓怎麽辦？”

魏國的百姓怎麽辦？

楚軍既為強盜，便不會滿足於掠奪金銀。

薑禾上前一步。

的眼中燃起憤怒的火焰，紅得像。

“那不是魏國的百姓，”薑禾道，“那是雍國的。”

是雍國的。

在飛馳去大梁的路上，薑禾這麽想。

跟著父親學那麽多，不是為了心機謀略戰無不勝，彰顯孫家兵法天下第一。

趙政他承罵名為六國的敵人，

也不是為了建功偉業，做千古君王。

和趙政從年至今的夙願，不是打下城池、掠奪百姓、建更大更強的雍國，而是為了華夏族分崩離析的這些國家統一在一起。

為了說同樣話的人，是同一家人。

魏國的百姓、楚國的百姓、五湖四海的百姓，都是雍國的百姓。

雍國的百姓，就該在雍軍的庇護之下。

“蒙恬！”

薑禾厲聲道：“隨本宮去！”

“遵命！”

“去召王吉回來！”戰馬上的雍國王後繼續下令，“還有你那一千騎兵！如今的敵人，是楚國了！”

是楚國了。

就讓我們刀兵相見，勇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