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濟德咽不下這口氣是其一，除此之外,更多的還是因為——他到了恐懼。

崔凈空在他邊裝作謹小慎微的謙遜弟子整整四年，當時個頭還不到他肩膀的,不過只有十二三歲,便已有這樣深沉的城府。

沒人比他更清楚崔凈空的天賦,此子天資聰穎,莫要說現下高中解元，只怕來年會試也當名列前茅。如此心氣和才能，崔二絕非池中，到時候登上金鑾殿，了天子眼，便無人再能攔他了。

鐘濟德哪兒能不怕呢?崔凈空一朝得勢，回想起當年被他半日罰跪，和刻意尋事挨的板子，還有他圖調換他和鐘昌勛的考卷，一樁樁的事，到時候又該當如何，崔凈空會不會回頭報復呢?

鐘濟德年邁，骨頭都快散架，再經不起半分的不確定，于是打算先下手為強，在崔凈空仍是一個手無寸鐵的書生時便解決這個患。

崔凈空抬起眼眉，指尖在桌上敲了一敲，沉道：“他若是要取我命，自然不會現在手，那便是……”

說到這兒，兩人對視一眼，點一點頭，都明白對方的未盡之意。

崔凈空風頭正盛，突然間暴斃府中，難免引起眾方注目與揣測，得不償失。

因此，更大的可能，是在他赴京趕考的路上出手。但凡出遠門就絕不算太平，路上危機四伏，竄出一兩個攔路的土匪，亦或是遇上兇煞的大蟲，也并不是沒有的事。

一個趕考的書生神不知鬼不覺半途消失，倒也是不算太稀奇的事。

知道鐘濟德已經到了狗急跳墻的地步，崔凈空對于自安危倒沒什麼額外的擔憂，他只是不由得想起府上的馮玉貞。

只有兩個丫鬟和一個管家，唯一一個強壯的田泰還被他帶在邊。雖說鐘濟德目標是他，可誰知道他會不會改了主意，等不及從旁出手呢?

崔凈空思忖片刻，道：“你這兩日給我挑幾個人。”他隔了一會兒，又添上一句：“不要長得太好的。丑一點最好。”

丑一點的……?

阿繕面微妙，他雖不解其意，還是應承下來。

“夫人，來了一位木匠。”

團圓向坐在檐下的人欠一欠，馮玉貞聞言，手里的活計一頓。

那日云雨之后，雖然幾個奴仆頭上未變，仍然畢恭畢敬喚夫人，甚至比前些日子更甚。但這幾個人誰不是心知肚明和崔凈空為叔嫂，揣著糊涂當明白呢?

每每聽到這聲蓋彌彰的“夫人”，馮玉貞便覺得心口突地一跳，很不自在。

嘆一口氣，將手里的針別在繡面上，抬頭略有些疑道：“木匠來做什麼?”

“回夫人的話，前兩日人榻被蟲蛀塌了，李管家找木匠重新搬進來一張。”

這座宅子曾是知縣當年來此任職亭長時的府邸，里面的陳設雖然十分考究，但到底大半都已經老舊，經不起太大的靜。

聽到團圓的話，馮玉貞驟然間反應過來，面上登時浮現出惱的霞云，抿不語。人榻哪里是蟲蛀壞的……是崔凈空非要折騰，生生胡鬧塌的。

春風一度過后，崔凈空便順理章地與同床共枕。李疇是很有眼力價的，當天晚上，兩個枕頭便整整齊齊放在正房的架子床上，連大紅燈籠都掛上房檐了。

還不忘吩咐丫鬟們換上一套鴛鴦戲水的紅被，要不是怕大張旗鼓，加上馮玉貞極力阻止，估計恨不得把囍字都張在窗花上。

他這下可正好搔中，崔凈空夜里甫一進門，瞧見院子里的紅燈籠，再推開門，就嫂嫂坐在床邊等他回啦，大紅的喜被、點著紅燭，宛若兩人新婚一般的布置，便微微翹著，一直到隔日早上都沒放下，破天荒給了他們幾個好臉。

然而對馮玉貞而言，之前不察，無非覺得崔凈空年紀小粘人，也不礙事，然而青年一朝開葷，念極重，食髓知味得厲害，讓遭了大難。

這麼幾天下來，馮玉貞委實怕極了這個長著一張清心寡的玉面的小叔子，他只要啟喊一喊“嫂嫂”，幽深的眼眸輕掠過，馮玉貞便覺得自己的不聽使喚，兀自發，腰眼麻，恨不得就地化一團熱融融的春水。

人榻的事要退回兩天之前——崔凈空這幾日在家里閑居的時候多，來得及和用早晚膳。

大清早，馮玉貞的胃口還不錯，被崔凈空養的逐漸長了一些，自然稱不上珠圓玉潤，總比之前那副凄苦伶仃、任人欺凌的模樣好看。

再說生有一張清麗的鵝蛋臉，兩頰掛些，反倒顯得歲數小。本來就和小叔子差不了兩歲，這樣愣一瞧，看著倒比崔凈空一樣大。

挨不住辣，每次塞不了兩筷子就得撂下，卻又吃，沒忍住將一個干辣椒夾進里，頓時便被辣地張，往外呼氣。

發麻，不自覺出一點舌尖，順著潤的下過，齊整的貝齒往下輕輕咬住，出一道淺淺的痕跡。

馮玉貞顧不上他，不知道崔凈空只草草吃了兩個包子，很有些魂不守舍地支著腦袋瞧。

于是本來說好吃完便出門的人，又牽回房，馮玉貞不知就里，以為他有什麼要事要同說，還沒張口問，卻見崔凈空出手，拇指在珠上輕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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