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已過,這位出貧寒的崔狀元卻對京城的碧瓦朱檐、鶯鶯燕燕好似毫無留,將一眾世家的邀請全數推開,隔日便頗為急迫地啟程回鄉。
田泰猝不及防,忙去趕車,崔凈空卻豎手攔下,另去租賃鞍馬,兩人騎馬輕裝上路。
崔凈空幾乎有些日夜不歇的態勢,吃喝都在馬上,夜間稍閉目養神,兩三日才停下尋旅店歇一晚。
幾天下來,崔凈空只是面略微蒼白,田泰卻全靠咬牙,撐著不落馬,渾渾噩噩勉強跟在其后。
來時整整二十日的路程,回去時只花了不到半個月,總算了黔山的地界。
知縣已然接到喜報,一主一仆抵達縣里時,只見滿眼飄紅,人頭攢,站在人群最前的鄭知縣喜笑相迎,比起上次相見,神已然適時添上了先前匱乏的敬服和諂。
歡聲雷,人山人海,形形、歡欣鼓舞的面孔在崔凈空視野中全是麻木的一,他目第一遍細致掃過去,沒有,第二遍、第三遍更為仔細,俱無果。
說起來奇怪,前兩日崔凈空夜宿野外,潦草合目時,分明上已然疲憊至極,然而腦中卻十足活躍,不由自主設想起二人再見的景。
那張白凈、嫻靜的臉會含著淺淺的笑意,親昵喚他名字,賀他金榜題名,這時候他會握住的手牽到房里,再關上門,將人抱起,捧著的臉細細地吻過,繼而纏綿悱惻。
嫂嫂說過會等他。
自念珠斷裂起便冒出的不安一時瘋長,他的神微不可察的遲緩了片刻,不死心地再度用雙眼尋過去,這回卻看到了好不容易撥開人群,走到他面前的李疇。
李疇前兩個月前尚還富態的臉驀地小了一圈,面上爬滿了畏與急迫,同周圍喜氣洋洋的人群大相徑庭。
崔凈空的心直直墜了下去。
等知縣將崔凈空安置到一府邸,人散去,李疇才敢湊上前去稟告。
青年日夜兼程之下,奔襲疲累導致其兩頰瘦削,愈顯眉目凜然,宛如高山寒雪一般。
轉眼瞥過來,兩只清凌凌的眼珠子一錯不錯盯著他,李疇霎時間生出一種凍斃其中的錯覺。
“主子……”
“李疇,”崔凈空低著聲音,搶先一步,恰好堵上李疇的話頭:“嫂嫂還在府上等我罷?”
他恍然大悟,一下明白了為何見不著人:“對,嫂嫂虛,懼怕舟車勞頓,再說上回來便不喜此地,不來也是應該的。”
崔凈空十分心地為馮玉貞編造好了理由,盡管這理由在旁人看來百出。
他這樣聰穎至極的人卻很是信服,不信是不的,有什麼東西在迫他一寸一寸地封閉知,不他去醒自己。
李疇瞧著眼前的青年自說自話,還做著夫人于府上等他歸來的夢,忽而兩發,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他牙齒打,伏地哆哆嗦嗦道:“老爺,老爺,夫人不見了。”
李疇的頭似乎粘在了地上,像是鍘刀在頸上,他半點不敢抬頭,稀里嘩啦全吐了出來:
“四月初十那晚,奴才幾個照常睡下,再睜開眼卻發覺夫人不在府上,一番尋找后全無所得,卻愕然發覺,竟然已是兩日之后了,我們都結結實實睡了整整兩天兩夜……”
四月初十,恰是他殿試當日,欽點狀元,彼時他站于金鑾殿之上,正是意氣風發之時。不見寡嫂笑眼彎彎聲慶賀,卻趁著他金榜題名,逃之夭夭。
李疇找不到有可原,兩個阿繕送來的侍衛這麼些天,竟也一無所獲。四月初十至今,已然將近二十日。
二十天,用那雙他為其治好的,行過多路?現在又在何,離他多遠?
李疇沒有忐忑等來崔凈空的然大怒,靜默抑地籠罩屋室,不知多久,前驟然刮過一陣微風,李疇趕忙起。
崔凈空誰也未曾告知,他迅速自馬廄隨意牽出一匹馬,徑直翻上馬,絕塵而去,李疇也慌慌張張騎馬隨。
然而,一日一夜的馬上顛簸,真回到鎮上,行至府前,他下馬正要手推開,卻只把手輕輕搭在門上,忽地頓足不前。
他也會到畏懼嗎?崔凈空不清楚。他的心高高懸著,落不到實,或是生怕推開門,便啪嗒一聲摔個碎。
在現在,他只是站在門前,連日的奔波令他前所未有的狼狽,青年束發凌,面容蒼白憔悴,衫也于奔碌中褶皺遍布。
眸中晃著猶豫,門后好似有什麼滔天洪水,只要一打開便會將他卷巨浪,因而本能警告他不要上前冒險,這是一個專為他而設的陷阱。
他的人寡淡,近乎的本能卻敏銳至極,無數次倚仗此來避過許多致命的險。
可是這次,崔凈空想,萬一門后并非洪水猛,而是一場誤會,虛驚一場,興許是只是想回村里看一看,這下過了癮,復爾回府乖乖等他的寡嫂呢?
他被這點栓起來垂在腦袋前的希冀吊住了,推開了門。
空無一人。
目之間,庭院呈現慌敗之勢,盆栽枯萎,馮玉貞慣用的搖椅上躺著零星的落葉。
崔凈空步正房,房同他離開時的擺設別無二致,的梳妝臺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青年了那只悉的紫檀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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