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跟個炮仗似的何運駿啞了火，耷拉著腦袋，小聲道：“是馮喜安先目中無人，眼睛都長到天上去了。”

何運駿比喜安大兩歲，早兩年便進了啟知學院，做學問天資中上，卻有些投機取巧、旁門左道的小聰明，他爹有幾分人脈權勢，因而很有些呼風喚雨的架勢。

可馮喜安不過短短半月間，便展出驚人的潛力，又才思敏捷，一向板著臉的孫夫子對破天荒多次贊賞，一時間風頭無量，惹不人暗自妒忌。

不過馮喜安全然不在乎，這些庸人無非徒留這點遮不住的酸氣了，雖然知到被排斥，卻不為所，更不上趕著討好。

何云駿自然也看不慣，覺得搶了自己的風頭，那日于院中投壺，專請馮喜安同他比，這是他的拿手好戲，打算以此好好殺殺的傲氣。

馮喜安的確沒玩過，見所未見，連箭矢也不知曉怎麼拿，只靜靜瞧著何云駿炫技，的確有兩把刷子，四箭僅有一箭落空。

到馮喜安，扭了扭手腕，學著何云駿的模樣揮了揮手臂，之后作生地擲出第一箭，不意外地失敗了，過了沿口。四周哄笑未停，可等到第二次，卻不偏不倚正中壺里。第三次、第四次也一樣。

兩人打平，到了下半局，何云駿雖然四箭全中，可馮喜安已然全然嫻地領會到了藝，全中不說，且有兩箭都貫穿了壺耳。

何云駿不敵，輸給了馮喜安這麼一個一看便從未投過壺的窮小子，面子里子都丟盡了，吵鬧著拽馮喜安的手，要再比一回決勝負。

馮喜安嫌他聒噪，回頭扔下一句冷冰冰的“廢”，頭也不回地走了。

總之，梁子就這麼結下了。

聽到竟是兒先的手，對方一個男孩顯然了更多的傷，馮玉貞真是困極了，不得不低頭去問：“安安，到底是什麼事?怎麼手打人?”

倘若何云駿真的只說了這些，馮喜安是決不會跟他手，口舌之爭最煩厭。他及了底線，馮喜安這才饒不了他。

馮喜安歪過頭，直勾勾地盯著他：“何云駿，我們不如對天發誓，倘若有一句虛言，便五雷轟頂，你敢不敢?”

這話份量極重，加之神像極了剛剛騎在上狠厲打他那時候，何云駿一張臉嚇得發白，眼眶又涌出了淚花。

馮喜安扭過頭，同孫夫子堅持道：“學生先的手，我該認錯，一會兒自當向他誠心道歉，可何運駿現在卻滿口胡言，不知悔改。”

“誰這麼大的面子，敢我兒悔改!”來人拖著長調，竟然是由四個人架著轎子大搖大擺抬進來的。

孫夫子面難看，暗道事要糟，看來馮玉貞母子只能吃下這口虧了。

來人正是何運駿的父親——江南道的檢校，荊城誰都要給他三分薄面。這位何檢校一現，何運駿立馬跑去躲在他邊，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大聲訴苦道：“爹，他們都欺負我!”

何檢校腦袋和肚子都圓滾滾的，像是小球堆在大球上，脖子短短一截，怪不得進門不肯下車，走兩步路估計都上不來氣。

或許是太胖了，子嗣單薄，何運駿自小便被百般遷就，見小兒子臉上出了，何檢校臉一變，中氣十足地朝馮喜安喝道：“好你個有娘生沒爹養的野小子，也不睜開眼看看你得起嗎!”

“你這是什麼話!”馮玉貞把喜安護在懷里，一把捂住的耳朵，氣得臉都漲紅了大半。

在場的人聽聞他的鄙之語，無不擰起眉，孫夫子最不擅長理這種事宜，他的臭脾氣只怕攪得更渾，孫嘉良適時站出來打圓場：“此事無非是兩個孩子之間的小打小鬧……”

幾聲拍掌聲突兀打斷了他的話，眾人順聲過去，見一個面若冠玉的男人從墻角屋檐下的暗影緩緩走出來。

他踱步到馮玉貞前，將人嚴嚴實實擋在后，直視對面的人。

崔凈空略牽起角，眼睛卻暗沉沉的，皮笑不笑道：“何檢校好大的威，可有膽子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你是誰?”

何檢校于此地橫行多年，乍一看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男人，卻覺異常悉，好似曾見過似的。

忽而，他瞄見這人腰間那個陳舊的、格格不的錦囊，幾個月前的一面之緣，靈一閃，霎時間瞪大了眼睛。

他里牙齒和舌頭跟打了架似的，磕磕地道：“崔、崔巡?”

崔凈空漠然地瞧著他，譏諷道：“難為您還記著呢。”

朝廷欽差大臣與一個不大不小的地方，無異于以卵擊石，無法相提并論。

何檢校弓走到崔凈空前，方才高高在上的囂張模樣已然不翼而飛：“大人此番又至荊城，怎麼不提前說一聲?下好為您準備下榻的地界。”

他繼而還想套近乎，沒意識到事的關鍵，還諂道：“荊城的啟知學院人才輩出，學養深厚，令郎也于啟知求學嗎?正巧，”何檢校把不不愿、怯生生的小兒子拽到前，滿面堆笑道：“這是犬子何運駿。”

崔凈空咧開，輕輕點了點頭：“你不是很清楚嗎?我的孩子——就是那個你方才所言，有娘生沒爹養的野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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