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一道晴天霹靂劈在頭頂,何檢校的冷汗倏地細細在額頭,跟頭上水泄一般,他只顧拿袖子一拭,還沒干凈,又結結實實出了一層。
馮喜安不是只有一個好拿的寡婦娘嗎?怎麼又冒出來一個大有來頭的親爹?
他眼珠呼溜呼溜轉,賠笑道:“這,這定是誤會了!大人,不若您移駕來府上,我們解開這樁誤會,到時必讓犬子登門道歉!”
趁事沒鬧大,趕快離開此地為上策,許多學生都過窗戶往院子里看,其中不乏荊城中的權貴子弟。倘若到時他得罪崔巡的事傳得滿城風雨,還怎麼待的下去?
可崔凈空卻好似看穿了他的伎倆,何檢校兩戰戰,等不到他的回復,臉上的笑也漸漸稽地凝固了。
崔凈空道:“就在這兒。”
對上他幽暗的眼睛,何檢校打了個激靈,全的都抖了三抖,扯起嗓子對跟來的仆從喊:“你們這些吃白飯的狗奴才,還不快去搬椅子給大人坐!”
很快,幾把椅便擺在院中,崔凈空轉頭,見馮玉貞神愣怔,頗有幾分茫然。
他不由低笑一聲,只克制地牽過的小臂,示意坐上東側的那把。自己則挨著,在西側的椅上袍坐下。馮喜安就站在娘邊。
院子里方才站著的人都安安生生坐下來了,其中有人不可置信,譬如孫夫子和孫嘉良,也自然有人如坐針氈。
何檢校觀察著崔凈空的神,兩只手來去,訕訕道:“是我糊涂了,大人恕罪,只是令郎并非冠以崔姓,我一時有眼不識泰山,這才沒有及時認出來。”
在場的人實則都有這個疑,是呢,既然親爹健在,怎麼孩子隨母姓呢?難不這崔巡,看似人前風,實則是個靠妻家起勢的小白臉贅婿?可南來北往的,也從沒聽說過有家馮氏大族啊?
他的言外之意無非便是這個。馮玉貞也猜出來了,卻為崔凈空贅的猜想而頭皮發麻,四周若有若無的視線更不自在。
一兩句話也說不完他們之間錯綜復雜的過往,崔凈空也不跟他們說。
他翹了翹角,毫不在乎異樣的視線,反倒心頗佳地應下:“贅婿又如何?喜安跟誰姓,總歸都是我的骨。”
第101章 壞話
見崔凈空回應地如此爽快、坦然,不但不于啟齒,反倒像是抓住了什麼千載難逢、借以炫耀的好機遇,眾人一時頗有些啞口無言。
馮玉貞登時扭頭看他,杏眼中接連閃過震驚與慌,搭在膝頭的雙手絞弄著一小片。
盡管一聲不出,忍得很辛苦,崔凈空卻故意偏過頭,忽而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更襯得玉面清俊疏朗,極盛。
馮玉貞匆匆撇開臉,耳尖泛紅,只心里暗自啐他輕浮,不人長得好,想得也。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何檢校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他繼而起作了一個長揖,鄭重其事道:“方才怪罪下眼拙,聽信稚兒無心之語,又速來溺,因而一時急,才口出狂言,下改日定攜犬子登門負荊請罪,任您差池。”
言罷,上隨之深深彎下,圓滾滾的肚子艱難地懸在半空,幾乎與地齊平。何檢校無異很識時務,瞧得出崔凈空此時心舒暢,趕忙趁機開口。
這一番話說下來,既開罪名,一腦推到小兒子上,只說是聽多了孩子從學堂帶回的閑話;又作僅次于跪拜之下的重禮,表明了認錯的誠心。
他自認滴水不,卻不料,崔凈空方才頗佳的心緒宛如退一般,消逝地無影無蹤。
何檢校霎時間察覺到兩道冰冷刺骨的目沉沉在頭頂,冷汗自額際落,半晌后,他端平于前的手臂已然抖抖簌簌,終于聽到男人不咸不淡的問話:“該對著我做嗎?”
何檢校木木地抬起頭,見崔凈空輕侮地仰著下顎,頓時明悟了他的意思。眼前一黑,幾乎恨得牙,然而里翻船,只能任人拿。
眾目睽睽之下,他咬著牙,子換了個方向,這回向著娘倆深深俯下去。
見這個方才還趾高氣昂、氣焰囂張的男人如今卑躬屈膝,他是畏懼誰的面才做到這一步,馮玉貞心里跟一面明鏡似的。
不免神復雜,怨不得無數人前赴后繼,甘心于宦海沉浮,世間權勢的滔天利,果真蠱人心。
崔凈空藏不住那點邀功請賞的意味,全然不顧何檢校的死活,旁若無人般輕聲問:“可出了口惡氣?”
話音傳到所有人的耳朵里,在場又沒有傻子,自然都看得清清楚楚:這個崔巡對馮夫人微,百般疼護,費這些功夫,原是為出氣呢!
馮玉貞搖搖頭,為人良善,從沒有那等刻意折辱他人的趣味,所求也無非只是公正二字。
手摟住邊喜安的肩膀,平和道:“大人請起罷,我們一碼歸一碼,正如喜安方才所言,我只想知悉令郎究竟說了什麼壞話。兩個孩子坦明錯,互相認錯,這事便掀過去了。”
幾個奴仆立刻攙起腰發酸何檢校,把人拖到椅子上,何檢校本以為只是過來給兒子撐腰,順道欺負寡婦,誰知道半路冒出來個巡,今日之事傳到荊城,必然要面掃地了!
說是疼寵小兒子,然而思及此番無妄之災全是因他而起,何檢校火冒三丈,朝著在一邊的何運駿破口罵道:“無知小兒,已經惹出禍端來,還不快從實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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