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四肢都被捆上沉重的石塊，模糊的視野中靜寂漆黑，最后一點生氣消耗殆盡，痛苦地向著湖底緩緩沉下，親眼見證自己的死亡。

猛地嗆了一口水，深骨髓的恐懼迅速占據了心神。馮玉貞鳧水的本領只能說是庸常，跛腳后連走路都不穩當，遑論再下水了，此時已然差不多忘完了。

種種若有若無的巧合構了冥冥中的注定。馮玉貞四肢僵直，好像有看不見的線栓住手腳似的，無法掙扎。霎那間，如同回到前世，這輩子的所有隨著上升的水泡，浮至水面破碎，了一段好的幻影。

自救無法，馮玉貞只好認命了。為了以免太過痛苦，于是竭力安自己，這多出來的一世已是神佛憐憫，賞賜予的，如何能奢求更多呢?

重來的這幾年的時，實則已經十分滿足了。靜靜想，雖然崔凈空屢次欺瞞，可若是君子論跡不論心，擺那個吃人的崔氏老宅、同偏心的娘家一刀兩斷，一樁樁一件件，是他親手把從前世那片泥沼里拉出來的。

除了他，還遇上許多好心人，譬如阿芙、趙大哥、許小姐。而其中最為重要的是，僥幸得了喜安當的兒。馮玉貞很清楚，在死后，看在兩人過去的面上，崔凈空一定會替將喜安養長大。

這樣一看，似乎沒有什麼憾了。

只是，忍不住想，要是有人來救就好了。

不想再一次死在水里了，冷冰冰的、像蛇一樣鉆五臟六腑的水里。雖然生死從不由，倘若可以，更偏糲而溫暖的黃土，或者于烈火中被燒灰燼也好。

最后一縷空氣離出去，腔里傳來劇烈的、好比撕裂般的痛楚。無助地任由水流擺，這些七八糟的念想逐漸褪，極力制的、濃重的不甘還是無邊無際漫了上來。

怎麼能死?還沒看到喜安日后長大的樣子，沒給做八歲之后的服。還想再去看一眼阿芙，欣賞嶺南的景。

也沒有同崔凈空告別，在墜崖前，兩人哪怕是一面都未曾仔細看過。倘若當時為他臉是最后一面，應該說些什麼話才對……

馮玉貞是個俗人，對酸甜苦辣混雜的人間有太多太多的流連和難言，只是到頭來，所有都化為了一場空。

手臂不自覺地于水中，額頭暈沉，腦海混混沌沌。遠好像傳來朦朧的呼喊，可再沒有心力去回應，或許是專來勾的牛頭馬面。

馮玉貞等待死亡的再一次吞沒，然而這一回，率先來的卻不是什麼牛頭馬面，而是兩片有些抖的瓣。

有人捧住的臉頰，舌尖頂開的牙關，他的齒一直在打戰，好幾回都磕在下上，熱的空氣被渡了進來。

這點可貴的生氣拽回了馮玉貞遠去的理智。可已然不了，只有眼睫在水中了兩下。

來人單臂環住，馮玉貞睜不開眼，卻能知到亮，只覺得眼前如同日升一般剝離了漆黑。

耳邊“啵”一聲清響，崔凈空將舉出水面。大量的空氣沖口鼻，馮玉貞總算睜開眼，劇烈咳嗽起來，吐出不灌的水。

“咳咳……”

將手臂環在崔凈空脖頸上，很乖地攀附著他，尋常溺水者被救起時的慌。

到岸邊，崔凈空把人拉上岸，伏在自己懷里。馮玉貞沒有氣力，瀕死的痛楚已然殘留在各。

趴在崔凈空心口，聽見他蓬有力的心跳聲震響，分明心里歡喜極了，眼淚卻不自覺涌出來，跟掉了線的珠子似的。

“哪兒不舒服?”

崔凈空垂眸，看不清倚在上的馮玉貞的臉，卻到的脊背在輕微的抖。

興許是著涼了。他一手把人抱，一手有些暴地將人下頜扳過來。見雙目通紅，好歹意識清醒，方才松了一口氣。

兩人漉漉挨著坐在湖邊，真像是一對殉的水鬼。又哭又笑，神有些怪異，哽咽道：“謝謝你，空哥兒。”

崔凈空的目把逡巡了一遍。手解下的發髻，沾的青海藻似的披散于背后，他嘆息一聲，下頷抵在的發上，一手按在后背上。

他生出一陣后怕來，現下又慶幸極了。還好懸崖下正對著一片湖，再偏離一些，便直直砸在石灘了，等他追著下來，怕是崖底只增了兩模糊的尸。

他想起水下馮玉貞闔眼，了無聲息的神。的冷得像一塊冰，兩頰蒼白如雪，好在馮玉貞的睫了，令他找回一些希。

懷里的人噎著，聲音很低，顛三倒四地重復著一些話，但崔凈空聽得很清楚：“謝謝你……謝謝你來救我。”

崔凈空緘默片刻，他扣的肩頭，幾乎呢喃一般：“不必謝我，是我該謝你才對。”

還好我沒來遲，還好你活過來了。

第115章 絞發

馮玉貞蜷在他懷里,悄悄揪起自己手腕上的那點，狠狠擰了一圈，疼痛昭示一切都是切實發生的,不是臨死時做的一場夢。

沒有如同上輩子那樣孤零零沉溺于河底，泥銷白骨,而是被一雙手高舉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鮮活的空氣。

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出手,兩臂環抱住這個趕來救的人。將眼淚一腦地蹭在他心口,宛若要把這些滾燙的淚水流進他心窩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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