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珩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孽，這一夜竟如此忙碌。

先是趙全急吼吼來尋他要看住陛下，他忙活許久，好不容易瞧著陛下進了拾翠宮，想應當能安生些了。剛休息沒多久，又被副指揮使醒。

“頭兒，陛下有令，您看讓誰去辦？”

“什麼事？”

“陛下要查一人。”

霍珩摁了摁額角“這種小事你看著辦，來問我作甚。”

“就是……不知算不算小事。”副指揮使支支吾吾著，遞上一份令。

乃蕭言舟親筆。

霍珩神一震，接過一瞧。

“調查……宸妃？”霍珩眉頭皺起，先前困意煙消云散。

陛下怎麼這時候要查宸妃了？

思及此時宮中形詭譎，霍珩沉片刻，道

“我親自來辦，你上幾個信得過的來協助我。”

副指揮使一激靈，震聲道“是！”

五日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倒也發生了不事。

先是小桃病愈了。

說來也奇，小桃高燒得厲害，昏迷許久，眼瞧著就要死了，竟一夜之間奇跡般回轉過來。

人都說，大概是渡了一劫，熬過去后便是潑天富貴。

小桃子好了，拾翠宮里卻莫名其妙死了幾個宮人。

死因都是一些奇怪的意外，本難以細查，偶爾發生倒也還好，可偏偏是集中在這幾日。加上此前冬雷大雨，便有傳言冒頭，稱宮中有不祥，該開壇做法事才對。

傳言說得有鼻子有眼，就差將拾翠宮不祥給明明白白講出來了。

崔太后還以講經的名義請了幾位僧人留在壽安宮里，像是給自己祈福避禍，變相坐實了傳言。

偏生蕭言舟還不表態，像極了默認，讓人揣測得更厲害了。

趙全對此很是不解，這麼多事如此巧合，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有人在背后搗鬼。

蕭言舟只需要置幾個傳謠的宮人，便能輕而易舉平息了這謠言。

可他卻遲遲沒有作。

趙全立在書房外，心里直犯嘀咕，想陛下與娘娘這是在生什麼氣，還是說，在等什麼？

正想著，就見霍珩行匆匆走來。趙全一眼就看見他懷中厚厚的卷宗，不由問了一句

“這是什麼要案嗎？”

霍珩頓了頓，含混應了一聲。

“難怪這幾日都沒見著指揮使。”趙全說著，示意霍珩暫等一等，轉進了書房通傳

“陛下，霍指揮使來了。”

也不知是不是趙全的錯覺，他覺蕭言舟的手似乎抖了一下。

大概是左手寫字尚且不適應……趙全沒有多想，得到蕭言舟許可的回答后，出去與霍珩傳話。

書房的門隨霍珩閉起來，擋住了一切窺探的視線與耳朵。

“陛下，這是屬下這幾日搜查到的所有，有關宸妃娘娘的事。”

霍

珩說著，將懷中那一沓厚重的卷宗呈遞上。

蕭言舟略翻了翻，這卷宗確實詳細，幾乎將謝蘅蕪每一年的事都寫出來了，難為霍珩在短短幾天里搜羅了這麼多來。

他一目十行掃過，除了開頭幾年外，后面的事幾乎都沒什麼分別。

正如謝蘅蕪親口與他所言那般，的生活枯燥乏味，幾乎整日都被拘在侯府中，甚至過了及笄之年，府中也沒有要為說親的意思。

直到北姜要對南梁發攻勢，便被一舉封為和親公主，塞了過來。

的所有，都像梁刻意培養，就是為了今朝的和親。

這種想法讓蕭言舟很是不舒服。

他又翻回最開頭看起來，旋即目一頓。

第一遍看得匆忙，有一些地方不曾注意。但眼下……他盯著上頭所寫的生辰，眸漸沉。

謝蘅蕪的生辰，是在三月十三。

但先前與自己所言的……卻并不是這個日子。

他指節敲了敲桌面，問道“這里的東西，有多是你不確定的？”

霍珩垂首答道“回稟陛下，除了有幾年的事屬下實在查不到，其余的，都為真。”

蕭言舟叩擊的作一停，眸又暗了暗。

騙他？

好得很。

“哪幾年的事？”

霍珩面慚“屬下無能，娘娘七歲以前的事，未能查明。像是……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

“是人，怎麼可能一點痕跡沒有？”

霍珩頓了頓，答道“屬下只查得娘娘是在七歲時被從莊子里被接回侯府的，但當時的莊子里應當接過娘娘的人，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蕭言舟敲了敲桌面“都死了？”

“是……屬下也想過從娘娘的生母手，但娘娘生母在娘娘七歲時就病逝了，是以……也查不到什麼。”

蕭言舟闔眼，一手撥弄著玉戒。良久，他才道“出去吧。”

霍珩剛行過禮，又被蕭言舟住。

“去查的宮室。”

他的聲音冰冷如寒霜，霍珩大氣也不敢出，只唯唯應是，趕退了下去。

蕭言舟又將那卷宗看了一遍，面上漸起寒霜。

生辰是假的，份也是假的嗎？

他并不懷疑霍珩的能力，霍珩說查不到，那便是真的沒有。

蕭言舟并不認為區區一個侯府能有如此的本事，所有可能知的人如此巧合地全死了，定是侯府在掩蓋什麼。

他們沒有必要抹去一個孩子生活在侯府的痕跡，除非……是當時本就沒有這個人。

謝蘅蕪……真的

是謝蘅蕪嗎？

懷疑并非突然產生，從謝蘅蕪親口說再無人知曉那印記時，蕭言舟心里便涼下了幾分。

怎會沒有，的父母……莫非會不知道嗎？

謝蘅蕪并不知道自己一心想打消蕭言舟疑慮的一句話，會為催他調查自己的源頭。

蕭言舟盯著卷宗上的名字，薄勾起，面上寒霜漸褪，取而代之的，是幾分扭曲的笑意。

他怎會如此大意，竟沒有一開始就讓霍珩去查。

一旦細想下去，他與之間的所有事，都像是被刻意設計過一般。

連帶那日初遇，都變得別有用心起來。

在他面前的種種……究竟有幾分是真的？

與南梁心積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

蕭言舟越想越覺得可笑，玉白面容上笑意愈發冰冷鷙，漆眸一派深黑，活像從地府中爬出來的惡鬼。

阿蘅啊阿蘅，可真是讓孤驚喜。

他的手掌了又松，堪堪愈合的傷口再度崩裂，流出的逐漸將紗布染紅。

若放在從前，蕭言舟一定會即刻下令死謝蘅蕪。

這樣一個疑點重重的人，留在邊，終究是個禍患。

可他卻狠不下心來。

眼前浮現出抱著自己，聲哀求的模樣。

“不要送我回去……”

蕭言舟垂睫，邊冰涼的笑意消失，隨后他面無表地揮手，將幻象拂去。

都是騙人的。

漂亮的人里，沒有一句真話。

雖如此，他卻還不免僥幸地想著，說不定是無辜的呢？

畢竟……若是那些事也不知，只是一個被南梁與崔氏利用的棋子，那麼騙自己，也不過是無奈之舉罷了。

若宮室沒有問題，他可以……繼續留一命。他可以養著，護后半生無憂。

蕭言舟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在下意識為謝蘅蕪找借口了，眼前厚重的卷宗分外礙眼。他停頓了一會兒，將它收在了諸多無用奏章之下。

他還不想將這些東西銷毀。

謝蘅蕪尚在足之中，宮室并無太多人出，霍珩要搜查起來，還得等到夜之后。

然夜里，霍珩蹲守在拾翠宮附近時，卻見到悉的影向這邊走來。

他短暫地疑了一下，立刻行禮道“陛下！”

“你走吧，孤親自來。”

“什麼，陛下……”霍珩震驚了一下，抬頭對上蕭言舟冷黑的眼睛，生生將異議吞了下去。

罷了，陛下與宸妃娘娘有什麼問題，還是讓陛下自己來解決最好。

雖然宸妃娘娘份的可疑之……完全可以立刻死了，但陛下既然不下令，他也不會多。

宸妃于陛下而言

，無疑是最特殊的。

所以宸妃娘娘份出了問題，陛下會如何想……霍珩并不敢細想。

若宸妃娘娘真的別有用心，他覺得陛下定會發瘋。

霍珩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拾翠宮附近，迎面冷風吹來，也將他的心吹得拔涼拔涼。

他只能默默祈禱，那只是一點小誤會罷了。

另一邊，蕭言舟輕車路地潛拾翠宮寢殿。

他這樣來過許多次，幾乎能準把控時間，加上謝蘅蕪不喜太多人伺候，寢殿常年都只有梨落與衡書二人，是以潛得相當輕松。

今日他來時，謝蘅蕪正在鏡前梳發，梨落便在不遠收拾著已許久未戴的釵環收拾。

鬼使神差般，蕭言舟無聲無息地到了屏風后，聽這主仆二人說話。

“娘娘，婢子今日聽說……太后娘娘要傳那崔氏郎進宮侍疾。”

“侍疾，太后病了？”

梨落皺眉“哎呀娘娘，這哪是太后病沒病的事，是崔氏郎要宮呀！”

“去壽安宮，陛下在紫宸宮，兩不相干，又何妨？”謝蘅蕪抬眉無所謂道，將梨落看得更著急了。

“娘娘怎麼總是這樣無所謂呢，先前那傳言……都傳到咱們宮里來了，娘娘也就說了那幾個人幾句。依婢子看，就該通通打發出去！”

謝蘅蕪失笑，從鏡中看了梨落一眼“那豈不是做賊心虛了嗎？本就是莫須有的事，安在任何人頭上都說得通，我何必介懷，平白傷了自己。”

“何況這樣一來，誰心懷鬼胎誰搖擺不定，不就明晰了嗎？”

“那些人你都記下了吧？等此事過去，再慢慢發落也不遲。”

梨落眉頭展開，笑盈盈道“婢子就知道娘娘不會氣！”

蕭言舟挑眉，輕咬了咬舌尖。

在自己面前……怎就有這般模樣呢？

果然是裝的。

“說起來……陛下也真是的，怎麼還不將娘娘的足解了呀。”

聽到梨落說起自己，蕭言舟神微斂，耳朵卻不由自主豎了起來。

那廂梨落還在絮絮叨叨“就算不解了足，好歹出面平息一番流言吧？小桃說到底又算什麼，陛下怎能為了與娘娘置氣呢。”

“越說越過分了，還不住。”謝蘅蕪輕斥，“陛下自有考量，不必管他。”

蕭言舟抿了抿，并不是很滿意這回答。

聽起來好像自己于而言完全無足輕重似的。

蕭言舟完全忘了這本就是他與謝蘅蕪一同演的戲，不在意才是正常的。

他現在覺得，寧愿聽跟著梨落罵自己幾句。

等等。

蕭言舟面一變。

這是什麼鬼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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