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野抬頭，眼眸晶亮。

李華盈失笑，將一旁的大氅放到桌上。

“這是那日宮宴你的大氅，已經洗淨了。”

話題突然轉換，江照野微微長眉微微一挑，卻還是沒接著問。

他抬手在大氅的領上，頷首道：“多謝殿下。”

“今日東西也還了，也探過了，我這便回去了。”

李華盈說著便起。

江照野隨即起：“我送殿下。”

“不必，你還未大好，還是好生歇著吧。”

李華盈說完便轉離開。

江照野兩步走到門口，目送那道窈窕的背影遠去不見。

他才回到桌邊，靜了片刻。

他抬手上那大氅，輕輕湊近，便聞到一暖融融的花果甜香。

這是殿下上常帶的香。

江照野角微微揚了揚，將大氅小心地拿回房間放好。

江見自家將軍這小心謹慎的模樣，便自告勇道：

“將軍，我先將這大氅洗淨熨燙好，將軍再收好如何？”

江照野麵上那若有若無的笑意立時消散，目鋒利地看過來。

“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準這件大氅，尤其是你。”

江被他眼神看得一抖，忙應了聲是。

幾日後，為迎接西疆薄野氏使臣，大朔皇宮設宴。

宴中朔武帝同皇後坐於高位之上，麵上皆帶著淺淡笑意。

薄野氏使臣坐於下座左邊，李華盈坐於下座右邊。

堂中歌舞升平，各菜肴流水一樣送進來。

李華盈麵淡淡，隻稍稍吃些東西便不再怎麽筷。

鶯時知不喜歡這種場合，卻又礙於使臣覲見不得無故離席愁悶。

悄悄給海月一個眼神。

過一小會，海月便端來一壺清爽的梅子茶和李華盈平日裏吃的糕點。

李華盈喝了梅子茶，終於稍神了些。

一抬眼，便見斜對麵的江照野手執酒杯，一雙眼睛卻靜靜地看著，不知看了多久。

李華盈一怔。

正這時，薄野氏使臣突然起行禮開口。

“聖上，如今我們西疆薄野氏自願朝聖大朔，異域財富寶貝無數，大朔是不是也應當向薄野氏族人表示該有的誠意。”

使臣說話語調有些奇異，與大朔人士有些微妙的區別，表達也有些過於直接。

此言一出，堂中一靜。

舞姬樂師默默停了作，悄無聲息地垂首離去。

朔武帝聞言麵毫不變，隻道：“願聞其詳。”

那使臣捋捋蜷曲的長發：“薄野王室願與大朔皇朝和親，求娶大朔公主，向西疆傳授大朔禮法和中原的工藝技，還請聖上應允。”

朔武帝隻緩了不過一息，便笑道：“有何不允，大朔與薄野氏從今以後便是一，若能結秦晉之好自然更佳。”

那使臣高呼聖上英明，隨即又道：“薄野氏大王子薄野盛王妃之位未定，我族求娶大朔護國長公主！”

“哢嚓”一聲細微的響。

江照野手中的酒杯被碎兩半，鮮紅頓時從手掌邊緣洇出。

李華盈亦是一驚。

實在是沒想到，這一次薄野氏求娶的竟然是自己。

李華盈細長的眉不自覺微蹙。

朔武帝並未答話。

而陸頌儀溫婉道：“使臣大人有所不知，護國長公主已嫁為人婦，如今剛剛和離，嫁與大王子的話，是不是有些不妥當？”

薄野氏使臣本還有些驚疑，待聽完之後卻是豪爽一笑。

“薄野氏向來不拘這些，子二嫁都是常事，若是長公主嫁去薄野氏，豈不是正好免了長公主在大朔所的非議之苦？”

陸頌儀一時無言，隻眼尾難以察覺地掃了朔武帝一眼。

依舊是那般喜怒不辨的模樣。

心中幽幽一歎。

自從太子登上這帝位，與他的距離是愈發遠了。

以前還能說些己話，為太子排憂解難。

可如今，帝王之心深不可測，隻餘下伴君如伴虎的惶恐之。

李華盈掌心冒出些細汗。

莫不是重來一次，便是要嫁去西疆。

在未知的命運麵前，心中突然湧出一抹淡淡的悔意。

早知會是這樣，何苦焦灼掙紮，不如上元節那日便應了江照野。

“此事不妥！”

正這時，江照野微沉的嗓音在寂靜無聲的大殿中響起。

眾人聽得心頭都是一跳。

那使臣聽得人公然反對，麵上出些不虞。

轉頭一看，卻是腳下一個踉蹌。

“殺，殺神將軍！”

江照野對著使臣角上揚，眼中卻是冷冽如寒冬霜雪。

“沒想到使臣大人倒是認得我。”

那使臣在江照野的眼神之下，即使大殿，卻莫名有種被某類危險生鎖定捕獵的覺，渾發。

他用袖子額角的冷汗，才尬笑應和：“將軍威名赫赫，西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江照野周殺氣不減，聲音緩慢吐出。

“我與長公主早已定親，隻待不日便要三六證婚，使臣此舉本是為西疆薄野氏和大朔皇朝好，若為此反而拆散他人婚姻，豈不有違天和？”

此言一出，殿中大朔朝臣皆垂目眼觀鼻鼻觀心，隻當作自己什麽都沒有聽到。

畢竟此事大朔朝臣都知是江照野虛言誆騙。

可最終決策的是朔武帝，這婚約隻要他說有便是有，他說沒有便是沒有。

無人敢揣度聖意。

李華盈更是一驚。

這片刻之間，突生幾番變故，實在是有些無力思考。

那使臣聞言有些半信半疑，同邊幾個使臣低聲談了幾句。

然後對著朔武帝一拜：“若是大朔長公主當真已有婚約，我薄野氏自然不會做出強搶婚約的無禮之舉，還請聖上明示。”

江照野不由得向前一步，隻是理智告訴他，此時不宜多言。

他下頜繃，一雙眼睛地盯著使臣與朔武帝。

李華盈也將目投向龍椅之上似笑非笑的皇兄。

自然知道江照野此言完全是托詞，隻看皇兄是否應下。

若是以前的李明達，李華盈不待多想便敢確定，皇兄定會保下。

可如今經過西疆發兵一事，清楚地了解這皇位之上的人不再是曾經那個疼尤甚的皇兄。

他是大朔王朝的九五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