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心明而啟

薛道人步履匆匆，之前是跟著縣令夫人一行從城隍廟來的，這次他又匆匆往城隍廟去。

這會是正午，城隍廟香客相對較，薛道人當然不可能是來擺攤的，也不會在廟門前停頓，了院子就徑直往主殿去。

常人去城隍廟，自然是照本宣科上香拜神祈願，而薛道人當然不會做得這麼簡單。

主殿有廟工在收拾著，雖然看起來是個道人，但也立刻想要殷勤的過去兜售檀香，畢竟對方看起來沒從外頭攤位買香。

不過廟工剛走了兩步，就見到薛道人放下背箱，從自己的箱子裏取出一個香筒，頓時廟工白了那邊一眼就失去了過去的興趣。

別說是沒留意到廟工的鄙視，就是留意到了薛道人也不會在意。

他手中的香筒不過小臂那麼，打開之後就有一淡淡的清香從裏面散發出來。

香筒裏面的香其實沒多，一共也就只有五支了，薛道人小心翼翼從裏面出三支檀香，也不急著點燃，而是雙手托著檀香，閉目靜靜站在神像前，口中念念有詞。

過了一小會，薛道人睜開眼睛，但口中的念叨卻不停下，似乎是一邊念誦著咒文，一邊恭敬往香爐那邊墊了一張黃紙。

「哎哎哎，誰讓你放東西的？」

一步兩步三步，從點燃檀香開始，薛道人的步伐就變得十分講究，調整七星步走城隍神像正面。

「虔心禮拜，誠心叩問，尊請城隍大人指點迷津.」

見道人這會不太方便，那邊的廟工趕忙走過去，到神案一角把爻杯取了遞給薛道人。

薛道人手持爻杯靜置於額頭位置，抬頭看著神像，口中默默念著問題，一邊的廟工想聽但卻聽不見。

就連手上收拾東西，在燭臺上拔下殘燭的作都變得輕微了許多，生怕打擾到了這位道人。

說來也怪，此刻三炷香的煙就像是三被拉直的細線，從香爐位置一直延到頂上。

香上了，薛道人也向著神像跪下去，直向前拜下

這過程中，一邊還在收拾東西的廟工忍不住就多看了薛道人幾眼，畢竟這道人進來上香拜神花樣還多，實在是見。

爻杯摔在地上，薛道人心神一振。

「多謝！」

不過此刻看道人拜下去了，廟工卻也微微愣了一下，他的視線關注到了剛剛道人下的那三炷香。

「啪嗒~」

廟工心中一凜，即便沒見過這種況，但他大概也是回過味來，明白了眼前的道士是有真本事的。

第一問：以貧道的道行，若是豁出命，有沒有可能救得了劉氏？

這是最關鍵一問，若是這一問都不，薛道人會立刻就走，否則就不是救人而是送死。

默念完畢，薛道人雙手鬆開，爻杯順勢而落。

一邊念叨，一邊持香而拜，三拜之後上前三步，一不茍恭恭敬敬將檀香向神案的香爐，檀香穿黃紙，扎下頭的爐灰中，道人口中的咒文也剛剛好在此刻念誦完畢。

這一眼似乎帶著某種震懾，嚇了廟工一跳，頓時不言語了，只是在心中暗罵幾句，反正一會收拾掉就行了。

廟工下意識抬頭向上頭，那煙霧彷彿看不到頭，就這麼直「」上去的。

廟工嚷嚷了一聲，卻被薛道人看了一眼。

薛道人此刻緩緩直起子，抬頭看向香爐方位，看到三支香的狀態，臉上出一笑容，隨後跪著上前兩步，似乎要去取爻杯。

而薛道人放完黃紙，就地手持檀香到一邊的蠟燭借火。

「道長，給！」

一正一反，聖爻！

旁邊的廟工已經忘了幹活了，他看著道人摔爻，然後再看向神像，忽然發現神案上的三炷香幾乎是在瞬間短了一大截。

這一幕讓廟工瞪大了眼睛，活這麼久，在廟裏干這麼久活，還頭一次見到這種事。

而此刻的薛道人已經把爻杯撿了起來，再次平舉額頭閉目默問。

第二問：此孽是否與劉氏自己無關？

這問題其實薛道人心中已經有了傾向，但還是決定問上一問。

「啪嗒~」

爻杯落下，依舊是聖爻！

一邊的廟工則是咽了一口口水，這次他死死盯著檀香呢，確認了是在一瞬間，香直接燒下去一大截，上頭的香灰也是瞬間多出好大一截，然後才掉落下去。

薛道人深吸一口氣，撿起爻杯站起來，將爻杯放到神案上，手去拿一邊的簽筒。

第三問：貧道所見，是鬼是妖亦或是其他，請城隍爺以簽文提示。

只是這一刻，當薛道人拿到簽筒的那一刻，竹筒「咔嚓」一聲直接裂開。

「嘩啦啦啦.」

竹籤子掉了一地，全都撒在了薛道人的腳邊，讓薛道人頓時呆愣當場，一邊的廟工也不知所措，不過後者又下意識去看三炷香。

「道長！您的香，香滅了.」

薛道人心頭一驚，抬頭看向神案，香何止是滅了，還有兩兩支都直接斷了！

同一時刻，司之中，原本閉目而坐的城隍一下睜開眼睛，他周圍昏暗的靜室也彷彿在這一瞬間明亮起來，化為了上頭的廟堂。

城隍起一步踏出，高大的軀就好似直接從神臺上下來，低頭看去，一名道人愣神看著地面，簽筒破裂，竹籤散了一地。

城隍皺起眉頭，一步出，已經出了城隍殿，輕輕一躍更是上了廟頂。

眺縣衙方向，約之見，一玄黑水澤之霧映法眼，再定睛一看卻又好似是錯覺。

原本以為是一樁報應之事，薛道人敬香的時候，城隍有所應，便也關注了一眼，得知劉會芳乃是無辜之人，卻不想還有這等變數。

只是觀氣后念推算，雖然依舊有不明晰之，但城隍已經明白，這薛道人前兩問與最後一問之間，說無關吧，也算有聯繫，說相關吧，卻不是同一樁事。

轉一步出，城隍已經又回到了廟宇大殿之。

薛道人抬頭看向面前的城隍像，威嚴肅穆，再看向神案香爐，最後向地上的簽文，臉上從略微慌神到逐漸鎮定。

「時也命也.這是貧道的一劫啊！」

薛道人明白了，憑自己豁出命或許能救得了劉氏，但這豁出去的命大概也是沒了！

一邊的城隍聽到了薛道人的話，微微搖頭，臉上出一玩味的笑容，這道人倒也有點意思。

城隍手指向地面一點一勾，再看了薛道人一眼，隨後一步出，已經走上神臺消失在神像之中。

這一切眼凡胎的薛道人和廟工自然是注意不到的，這會兩人一個有些失魂落魄，一個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薛道人回神，向著廟工拱手。

「損壞簽筒一隻，貧道照價賠償，不知多錢？」

「呃，道長，不用了不用了，這種竹筒廟裏多得是，就算沒了，我回家做一個就是了。」

「多謝了！」

薛道人也不多說，點頭致謝之後又要去撿竹籤，廟工卻先一步麻溜地將一地竹籤都收拾起來。

「道長，這些本就是我的事！」

薛道人依舊點點頭，然後走到香爐邊，小心將下的一點檀香拔出來收好，然後更加小心地收起剛剛墊著的黃紙。

手上微微一抖，剛剛三支檀香落下的香灰就都聚集在了黃紙中央。

「呃，道長，您剛剛是在做什麼，您放心，我不告訴別人！」

薛道人笑了，好奇是人的天，他也不瞞什麼。

「請神問神，僅此而已。」

說著，薛道人包好香灰，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背上背箱向著主殿之外走去。

此刻薛道人看似鎮定，實則心中較，人皆貪生，人皆怕死，貪生怕死不知何時被用作貶義，卻也是人最明顯的天。

對生嚮往，對死敬畏，失去了這兩點，人生都已經變質，薛道人自然也是一樣。

廟宇中煙霧陣陣，似乎瀰漫在薛道人周圍，步伐也顯得略有恍惚，準備豁出去拼一把，和心知必死又是有很大區別的。

這時候，廟外似乎有人哼歌，歌謠迷迷糊糊不太清晰，韻律倒是十分聽。

薛道人臨近廟院大門，和廟祝以及另外一個廟工肩而過，和其他來上香的信眾肩而過，每個人都能看出這道人似乎神恍惚。

越靠近廟院大門，那歌聲反而清晰起來。

「生來七尺軀~~~斗米亦折腰~~~茫茫世間走~~~渾噩不逍遙~~~」

薛道人似乎是回了神，他走到廟外尋聲去，對面街巷，一個背影正在哼著歌遠去，只一眼，薛道人就認出，那是昨天的老翁。

虞老先生！

「哎——老先生——虞老先生——」

薛道人背著背箱沖向對面，一邊跑一邊喊，引得街上不人回頭看他，但前頭遠去的老人似乎就是沒聽到。

「老先生，等一等——」

薛道人雙快速替，小跑變大跑，怎麼跑都追不上，忽然就是腳上一痛。

「啊嘶.」

薛道人直接摔了一跤，但顧不上查看腳上的況，而是氣吁吁看著前方，卻已經無力去追，彷彿剛剛追逐所耗費的力是平日裏的十倍不止。

「嗬，嗬，嗬老，老先生.等一等.」

薛道人心中莫名升起一挫敗，但前頭的老翁此刻卻停下腳步，回頭看了過來。

「人啊，有所為有所不為不過道長，你怎麼上別著個竹籤跑呢？」

薛道人微微一愣，低頭看去，剛剛扎到腳的正是一支竹籤，它可能本來是嵌在腳脖子綁上的，跑中到了鞋子裏，用勁的時刻扎到了一側腳背。

薛道人馬上取了簽定睛一看。

中下籤：水岸互，鏡鏡外錯不分，心明而啟，前因後果自相呈

薛道人微微皺眉，再抬頭，卻見前頭的白髮老翁已經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