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寧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就這麽呆呆地坐在床上,垂眸落淚。
不多時天邊出魚肚白,才幹了淚水,恢複平和的模樣。
小九說過,讓等他回來,會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等著跟他團聚的。
覺得心裏發悶,時間還早,就沒有醒秋荷,獨自穿好服,走出殿門打算口氣。
等走出殿門沒多久,就看到不遠偏殿門口,暴君陸景寒坐在門檻上,抬頭著天邊。
本來是不想管他的,可垂眸卻看到大冬天的,他竟然赤著腳,忍不住道:“你在這做什麽?”
陸景寒被這聲音嚇了一跳,轉過頭來看到是,冷哼一句:“關你什麽事。”
看著他眼底的青黑,趙清寧沉聲:“你該不會一夜沒睡吧?”
“沒有,睡不著。”他單手托腮,百無聊賴。
“這麽冷的天,去把鞋穿了,免得凍著了。”
趙清寧催促他,又不睡覺又不穿鞋,這樣會生病。
“你是真的煩人啊。”陸景寒忍不住說道,“管這麽多?”
趙清寧瞪他,他勾起一抹笑:“哦,你心疼他是吧?看你這麽舍不得,我反而還不想穿鞋了,凍不死就行。”
趙清寧氣結,但也了解他惡劣的子,便道:“如果生病了,折磨的是你,你何苦這麽對自己?我是為你好。”
陸景寒忽地湊近盯著,良久嗤笑:“你的眼睛裏寫滿了謊言,我才不會被你騙。”
不過他話雖然這麽說,卻起走進了偏殿。
再出來時,腳上的暖靴已經穿上了。
說的對,到時候生病是他自己難。
用早膳的時候,他想起昨日包子的事,忽然壞笑道:“你猜我為什麽昨晚上不睡,早上又赤腳?”
趙清寧不搭理他。
他自說自話也不覺得尷尬:“有一年冬天冷宮裏的太監們跟我說,要是我能赤著腳從炭火上走過去,就給我兩個饅頭。”
“我太了,就走過去了,雖然速度很快,但腳心的皮被燙的蜷曲,一腳的水泡,後來化了膿,我把它挑破,把壞死的皮削下來。”
也就是那時候,他在冬天便會覺得腳底發燙,總想著赤腳,到冰涼徹骨才肯罷休。
他勾起一抹冷笑,“那水泡跟皮混合在一起,像極了你在喝的這碗湯。”
趙清寧一陣反胃,實在沒忍住,全吐了出來。
見狀,他哈哈大笑,拍手好。
本以為會大發雷霆,卻不想隻是看了他一眼,而後秋荷進來把地上的髒汙收拾了,連罵他惡心都沒有。
陸景寒皺了皺眉,隻覺得無趣,居然沒讓發脾氣。
他不甘心,剛想等趙清寧吃包子的時候,給形容一下自己當年燙的滿爛瘡時的形,卻見收起了碗筷。
他口而出:“你不吃包子了?”
趙清寧反問:“你不是不想看到它?我讓膳房撤了。”
免得他又發瘋,萬一出了意外就不好了。
說完起走進了室,昨夜裏沒睡好,打算補個覺。
陸景寒看著眼前單獨分出來的膳食,耳邊是說的那句話。
因為他不想看到,所以就不吃了。
良久他嗤笑,想用這種好話來讓他安分,這人果然是滿腹心機,也難怪這個世界的自己會這麽喜歡。
但從此他確實沒在宮裏見過包子。
時間一天天過去,趙清寧的肚子越來越大,臨近除夕,怕陸景寒在群臣宴上弄出什麽幺蛾子,所以下旨讓朝臣們各自在家守歲即可,不用來宮中參拜。
當然了,對外的說法還是那一套,陛下龍欠安。
就連永嘉都被糊弄過去,在自己府上守歲。
除夕當天,秋荷們陪著趙清寧在景仁宮烤火。
將自己早就準備好厚的荷包分發下去,宮太監們連連磕頭,喜笑開。
待到他們都去用膳,殿中隻剩跟秋荷。
趙清寧著桌子上意味著團圓的點心與桂圓,笑容漸漸散去。
著肚子,小聲開口:“寶寶,也不知道你父皇什麽時候能回來。”
明明那時候,他們還承諾要一起過每一個除夕的。
思及此,趙清寧也沒了守歲的勁兒,匆匆梳洗後就睡下了。
景仁宮,偏殿。
陸景寒隻覺得殿熱得很,忍不住了鞋就要往外走,可想起趙清寧那個囉嗦勁兒,最終還是穿上了。
他在外麵逛了一圈,看著宮中喜氣洋洋,心卻越發孤寂。
在那個世界,群臣宴那些員本不把他放在眼裏,到最後是他自己在勤政殿裏,一夜坐到天亮。
在這裏也一樣,他甚至於連強迫太監宮留下來陪他守歲的權利都沒有,因為一切是趙清寧說了算。
思及此,陸景寒格外煩躁,下意識就要去景仁宮給找麻煩。
到了門口隻見殿門閉,他隻覺得趙清寧估計是怕他過來,才會關門,一時悻悻然。
“防誰呢,我還不稀罕過來。”
他冷哼一聲,甩袖回了偏殿。
等到了門口,就看到一個小太監往桌子上放了東西:“幹什麽呢?”
小太監趕道:“奴才叩見陛下,皇後娘娘讓奴才給您送年禮過來。”
他了然:“下去吧。”
“是。”
等人走了,他看著桌子上的服,眼中嘲諷。
在本朝,除夕守歲除了給荷包以外,夫妻之間會送新,意為除舊迎新。
民間有些家裏長輩也會給晚輩買些禮,這是一種祝福。
他拿起那件服,隨即把它扔到一邊。
他知道,這是趙清寧送給那個陸景寒的,與他無關,他過去那麽多年都沒收到過禮,今年也不會例外。
就在他準備去睡覺時,卻看到了一側的食盒。
陸景寒皺眉,第一反應就是趙清寧故意準備了包子來惡心他。
他做好了犯惡心的準備,將它一把掀開。
食盒裏隻有一小盤糕點,白淨如玉,端端正正的擺著,除了中間一點紅,沒有什麽太多的花樣。
這不是宮裏的糕點。
陸景寒怔怔地看著它。
玉霜糕,這是民間才會賣的小吃,因為隻需要麵跟白糖,所以很便宜。
他不滿十歲,在書院苦的時候,那位幫過他的老太監曾給過他幾塊。
他是人生第一次吃那麽甜的東西,吃的格外慢,還留了一塊,到最後天氣熱了,玉霜糕壞了,他也沒舍得扔。
到最後他登基了,吃遍天下食,卻隻惦記這一個東西。
但他們說此低賤,他沒法出宮,此後再也沒有嚐過。
前兩日,他挑食,耍脾氣不吃飯,趙清寧氣急了問他到底想吃什麽龍肝髓,他隨口說了玉霜糕。
竟真的給他送來了。
他拿起一塊放進裏,一如記憶裏的甜膩,可能是用了糖,口更好。
窗外新年的鍾聲響起,陸景寒看著那盒點心,忽地轉走出偏殿,跑過長廊,到了景仁宮門口。
他不管不顧地敲門:“趙清寧!趙清寧!開門!”
趙清寧本來都睡下了,生生被他吵醒,隻能讓秋荷開門。
“你又發什麽瘋?”
看著站在門外,凍的鼻子通紅的人,皺眉問道。
陸景寒看著,第一次意識到,跟原來那個世界的趙清寧真的不一樣。
他忽然笑了笑:“新年快樂,趙清寧。”
一愣,倒也意思的回了句:“新年快樂。”
“好了,去睡吧。”
暴君陸景寒心大好,轉就走,聽著後人罵他神經病,他迎著霜雪,勾回了偏殿。
新年伊始,京都裏喜氣洋洋。
這期間,趙清寧跟暴君陸景寒麵見了一次朝臣,他出人意料的安分,不說話,麵無表的時候跟小九一模一樣。
有兩次趙清寧看呆了,每當這時,暴君陸景寒就會跳腳:“別過我去看別人!”
趙清寧就會迅速回神,再三提醒自己不要認錯後,再看那張臉已經免疫了。
春節一晃而過,上元節員們宮宴飲,朝拜帝後,格外熱鬧。
及至他們都出宮了,趙清寧出了勤政殿,看著天邊綻開的煙花,想起了小九有一年曾為了放了煙花,鼻頭一酸,眼眶裏的淚終究是忍不住落下。
陸景寒出門時,就見著天際絢爛的煙花落淚,白雪紛飛,無聲泣,任由雪落在上,看上去脆若琉璃,好像要碎了。
他忍不住將上的鶴氅解下,手拉一把,口中道:“別凍死了,我可不給你收。”
趙清寧回過神來,隻覺得無語。
大過年他說這些?!
陸景寒可不管什麽吉不吉利,他糾結了半天,最後皺著眉頭道:“別哭了,你要實在想他,我可以先閉,你把我當他就行。”
說著,他張開手:“要給你抱一下嗎?”
趙清寧止住眼淚,片刻後搖了搖頭:“不用了。”
知道的,他們不是一個人。
即使是同一個,靈魂也不一樣。
確實有時候會恍惚錯認,但很快會回神。
而且的從頭至尾都是小九,倘若因為一時傷心,把眼前人當做替來自己,哪怕隻有一刻,也是對人的不尊重。
見拒絕,陸景寒手漸漸垂下,麵凝滯片刻,又很快揚起那抹吊兒郎當的笑:“不抱拉倒,我難得發善心安你,就這一次,以後可沒這機會了。”
趙清寧抿了抿:“謝謝。”
說完這句話後,氣氛一時沉寂。
“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說著,轉往景仁宮的方向走去。
一路拐過長廊,終於快到了宮門口,忽地,看到前方有個人背對著,那悉的影讓趙清寧一怔。
麵前的人轉過來,眉眼間是足以融化冰雪的笑,看著時眸子亮如星辰。
他輕聲開口:“阿寧。”
趙清寧愣住,眼淚不自覺地掉落,還有些不敢相信:“小九?”
他歎息一聲,出手拭去的淚,把人摟進懷裏:“是我。”
趙清寧淚如雨下,不敢相信驚喜來的這麽快,雙手用力環住他的腰,生怕他又消失。
陸景寒輕笑:“別怕,這次我有兩個時辰,可以陪你過上元節。”
這是他特意拿任務積分跟係統兌換的。
上元節是團圓節,他不想看到獨自一個人度過,所以越了時空長河來陪,讓得以團圓。
長廊之上。
暴君陸景寒腳步飛快,趙清寧肯定回去後也在哭,一直哭對不好,他……
不對,好不好關他什麽事,他是去嘲笑的。
忽地,他停住腳步,站在了拐角。
不遠的宮殿門口,年帝王將他的皇後摟進懷裏,兩個人相擁,都落了淚,心都是欣喜的。
暴君陸景寒遠遠看著,手不自覺地握,卻發現自己本用不上勁兒。
他盯著抖的掌心,看來他馬上就要失去對這的控製權了。
果然,他到哪裏都注定是孑然一,無人會在意。
良久,他勾了勾,眼中自嘲,轉離去,袖口裏那支剛摘的,含苞放的紅梅在他轉的一瞬間被甩在地上,它本是要在景仁宮的花瓶裏的。
而現在花瓣落了滿地,又被風吹得與雪花一起碾落泥,一如摘花之人的命運,坎坷求生,所願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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