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朔帝一頓。
他深深地看了娘一眼。
此人倒是會看眼。
他沒有出聲否定娘的話, 他要借此觀察念念的反應。
這些話不能直白地從他的口中說出來,但是可以由其他人來說。
這廂鐘念月呆愣了片刻,隨後面古怪了起來。
娘似是……誤會了些什麼。
瞧瞧, 有哪個以侍人勾搭皇帝的姑娘, 還要慘兮兮地讀書呢?
鐘念月倒也不臉紅,更沒有出聲說娘說得不對, 隻笑了笑道︰“陛下哪裡稀罕呢?他還要嫌我的口水呢。”
娘聞聲一怔, 不住暗暗嘀咕, 難不我猜錯了麼?可是不該啊。
不由大著膽子, 小心翼翼地轉頭去看晉朔帝。
晉朔帝神未變。
他淡淡一笑,道︰“不稀罕你親朕, 難道稀罕你咬朕嗎?咬朕的時候膽子倒是大, 換你親一下卻是不肯了。”
這下又到鐘念月愣住了。
他當真的?
咬和親不是一回事。
咬得,卻是親不得的。
晉朔帝將的神收眼中, 並未見到有什麼慌抵之。他平靜地道︰“罷了,且留著吧。等事辦了再親也不遲。”
鐘念月憋不住問他︰“親什麼地方?”
晉朔帝︰“你咬的哪裡, 便是哪裡。”
鐘念月隻當他記仇,嘀嘀咕咕道︰“原先咬的不是一早便好了麼。”
晉朔帝權當沒聽見, 當下喚來了衛首領,與他耳語了幾句。
隨即便有衛明正大地上前去,盯住了甦傾娥下來的那駕馬車。甦傾娥怎麼會認不出衛呢?一時不由臉發白。
相公子不會就此被抓住吧?
不過很快臉又恢復了平靜。
無妨,就算被抓住了,就能說自己是被抓來的,若能借此洗自己的嫌疑重回京城也不錯……
相公子這會兒老神在在。
他還在看甦傾娥口中的“鐘念月”,只是看來看去, 沒有半個符合的……且慢。
相公子目一頓。
宣平世子是這鐘家姑娘扮的?
相公子心下有了答案。
他登時愈發肢舒緩,慢悠悠地倚住了後的靠枕。
這裡或許旁人都會怕被抓, 但唯獨他不怕。
晉朔帝素有仁德賢名,當然不會在災民包圍之下,肆意拿人。
就算拿下他,也無妨。
……
有搶糧想法的是鐘念月,但真正將之付諸實踐的乃是晉朔帝。
甦傾娥的糧食放在了哪裡?
須得先知曉這一點,才能搶得了糧食。
“若隻救一日,哪裡算什麼活菩薩?要想揚名,說也要賑災五日十日。這麼多的糧食,能儲存的地方並不多。若是選源源不斷地運來,也只能在夜間運,若是白日,恐引人注目。”晉朔帝淡淡道。
“明日,念念想要的,便能見著了。屆時便由念念去放糧如何?扮做寺廟裡長大的尼姑,念念扮什麼?道姑?”晉朔帝的語氣倒還有一興味。
鐘念月搖頭道︰“誰稀罕這東西?我既不扮尼姑,也不扮道姑。我也不放糧。”
晉朔帝︰“怕旁人有異議?”
“我才不怕異議呢。只是放糧有什麼稀奇?我不與那甦傾娥走一條道。陛下要發錢麼?不如把錢給我來發罷。發這個才有意思呢。”鐘念月道,毫不覺得這該是什麼充滿銅臭味兒的事。
晉朔帝失笑。
他該知曉,素來是不肯走尋常路子的。
別人偏要如何,偏不如何。
“好。你去。只是不能以宣平世子的份了。”
“嗯?”
“念念要給旁人做嫁裳?”
“啊,確實。”連這個宣平世子長什麼模樣都不記得呢,倒也不能累,他得好。
“可是有方子賑災的先例嗎?”
“有。”晉朔帝沉聲道︰“前朝司馬皇后遇三年大旱,不僅帶頭捐出珠寶首飾,更親自著布麻,領總管太監一並前往,下地鋤禾,搭棚施粥,以安民心。”
鐘念月︰?
那我尋思,我也不是皇后啊!
“你也不必以朝廷之名,可由朕的私庫出錢。”
“罷了,陛下的私庫能有多?”“養得起你便是。”
聽了這話,鐘念月反倒有些臉紅了,覺得晉朔帝這話更顯得親近了不。
好似他真一心一意隻想將好好養著一般。
“走罷,回去吧。”鐘念月道。
晉朔帝應了聲。
一行人回到縣衙中,娘陪著鐘念月去換裳,幾個縣瑟瑟發抖地立在晉朔帝跟前,生怕他指責他們辦事不力。
晉朔帝面上卻沒什麼神。
這廂娘跟在鐘念月側,低聲道︰“今日倒是妾多了。”
“嗯?”
“妾不曾想到,原來只是陛下鐘意姑娘,而姑娘卻……”
鐘念月不由打斷,笑道︰“你從哪瞧出來的陛下鐘意我?”
娘愣了下。
姑娘原來連發覺都未曾發覺麼?
不由一時猶疑,不知該不該將事捅破。
“你說啊。”鐘念月的面肅了肅。
娘咬了咬,道︰“。”
從哪瞧出來?
?
這個回答鐘念月著實吃了一驚。
娘一開了頭,便也就滔滔不絕了,道︰“就說今個兒在馬車上罷,有哪個男子會同兒家議論這樣的大事呢?莫說議論了。我那時拚了命地想要多學幾個字,便央求著府中老爺教教我。為此我做什麼也好。原本,他們還抱著沖我賣弄文采的心思,教我念兩句詩,字是怎麼寫的,是什麼意思,我是一概不知的。到後頭連詩詞也不教了,隻說我這般低賤人,哪裡配學這個呢?豈不辱沒了文人?
“可陛下肯教姑娘啊,不僅教,還仔細了教。還什麼都教。哪管什麼是男兒學的,什麼是兒學的。”
鐘念月聽說自己,便心下了幾分。
但聽到後面,又有些糊塗了。
“這不更說明,隻拿我做小輩教麼?”鐘念月反問。
娘搖頭道︰“不是,是重。既且重。”
鐘念月的腳步一下頓住了。
這四個簡短字,分量卻不小,一下敲在了的心間。
倒是從未想過的。
一則,他們之間日漸親,是因一個中毒的烏龍而起,而每日裡作天作地,誰會喜歡這樣的?二則,那是皇帝啊,哪般的佳麗不曾見過?誰會無端去想,有個輩分排在長輩位置上的皇帝對自己別有心思呢?又不是自到了這等地步。
娘抿了抿︰“姑娘若是不信……不如改日我教姑娘兩個法子,姑娘自己且試一試,自然就什麼都知曉了。”
鐘念月張張。
我試這個作什麼?
試了又如何?
一時心中浮三分茫然。
若是試出來了,又……如何?
鐘念月抿了︰“罷了,不說這個。”
若是娘猜錯了……與晉朔帝的關系豈不是尷尬極了?
萬一人家還當有攀附之心,眼下又有甦傾娥頭頂主環歸來,太子也監國掌權了,哦豁,那到時候不是等著帶鐘家一塊兒死嗎?
娘也暫且按住了心思。
常年周旋於各男子之間,什麼手段都藏於中,日後隨意撿兩樣出來給鐘家姑娘使也夠用了。
心道。
不多時鐘念月便換好了裳。
不必有釵環層疊落於發髻間,也不必有錦華服,生來若天仙,不摻半點假。
越是清淡之與湊在一,越襯得麗。
等回到前廳。縣們乍然見,一時回不過神,盯著看了片刻方才遲緩地低下了頭。
“陛下,敢問這是……”
鐘念月方才還與娘說罷了,只是等真到了晉朔帝跟前,便不住有一分別扭。
可素來不是扭的人。
要什麼、不要什麼,都是上坦坦說出來。
心念一,便不住自個兒小小地出了一點爪子,去試探一點。
道︰“陛下養的。”
晉朔帝眉尾一揚,那張素來沒有太大神變化的臉上,有了些許的波。
底下的人也個個驚了下。
陛下養的?
那不該是宮人了。
陛下也沒有公主。那是什麼郡主?不,沒有哪個郡主當得起“陛下養的”四個字。
只是這聲音多有些耳。
他們大膽抬起頭,再瞧一眼,便見那一提擺,走到晉朔帝跟前,道︰“方才走了一段路,得厲害……陛下給我倒杯水罷。”
晉朔帝淡淡道了聲︰“氣。”
卻是立即提壺倒茶了。
等他單手端起茶杯,卻並未立即遞給那,而是喚了個小太監,分出去一半,命那小太監先嘗過,等無恙後,他才又遞給了。
眾人心道,這竟是皇帝才有的待遇!命人先試毒!
鐘念月此時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開始自學才。
這試探人麼,是不會,但還沒見過嗎?
什麼手背啦。
撓撓手掌心啦。
哎喲一聲跌懷裡啦。
鐘念月當下手去接晉朔帝的茶杯。
然後食指與中指都上了晉朔帝的掌側。
但晉朔帝全然沒有反應,連眼皮都沒有掀一下。
怪了。
果真是娘猜錯了罷?
“怎麼不接著?還要朕喂你不?”晉朔帝問。
鐘念月心道最後再試一下罷。
微微曲起手指撓了下晉朔帝的掌心。
晉朔帝依舊也不,連也不覺得。
鐘念月怒從心頭起。
他是石頭做的麼?
便是生氣也該生一個給我瞧瞧啊!這不是白撓了嗎?
鐘念月再撓他一下。
這下好了,勁兒使大了,哪裡還有那種若有若無的暗示意味呢?就跟貓撓人似的,一爪子下去,晉朔帝掌側都見了紅。
這明個兒不是又要記仇?
鐘念月面上不見紅,只是忙道︰“啊,我指甲留長了。不慎撓著陛下了。”
然後連忙低頭去給人吹吹,權當此事不曾發生過。
晉朔帝心下覺得好笑。
他眸沉沉,實在是忍不住了。
見形朝他一傾斜,他便當即將人的腰撈住了,另一隻手捂住了的連的整張臉都覆住了,然後將人一提,一按,就扣在了自己的上。
“無妨,等今日賑完災。回來朕給你剪一剪指甲就是。”他的語氣依舊平淡。
鐘念月被擋去了視線,但料想他此時的神也該是平平淡淡的。
可這人的大手,卻好似局部掌控得當,鐘念月能清晰地覺到,他用力地按了兩下自己的,其余地方便隻輕飄飄地捂住了。
那滋味兒實在怪異得。
比方才撓那幾爪子,更像是別有意味的暗示。
可等鐘念月再仔細去時,晉朔帝便又不著痕跡地收住了。
晉朔帝知曉方才娘一定同說了什麼。
念念聰穎,看似懶惰不上進,實則卻並不喜歡將自己的命運在別人手中。
心底但凡有一懷疑,便也要自己去探一探。
若是如方才那種試探法。
晉朔帝覺得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