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公道:那人是否混在侍衛中,又或者托了誰的關系潛到寺里,眼下還不清楚。
圣上對此毫不意外。
李邵卻是著急:不在那幾個太監里,那就難找了。
殿下,徐簡勸道,本就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急也急不來。若真在宮里大張旗鼓找一個猴臉太監,反倒引人側目。
李邵并非不懂,可架不住著急。
全然不記得時倒也淡然,一旦想起些什麼,就難免抓心撓肺的、想立刻得個答案。
曹公公心里暗暗嘆氣。
他的確盡力了,可這事兒不是盡力就一定能有效的。
之后要請國公爺從刑部找一下舊文書,曹公公道,叉比對,看看能不能有所收獲。
徐簡自是應下。
曹公公的目從幾人上一轉。
前做事的,東邊可以不亮,但西邊要亮一亮,總歸不能一片黑,顯得無能又呆愣。
馮嘗那里代了幾句,曹公公道,他小時候被賣進一宅子里,全是差不多年紀的,跟著一個姓鮑的管事學規矩。
鮑管事亦是個太監,馮嘗進京前就把宮里規矩學了個七七八八,又能說一口京城話,這個鮑管事出了力。
小的查宮中舊檔,暫時沒有找到姓鮑的太監。
馮嘗說,他在宅子里見過幾次王六年,也有其他太監過面,其中有個姓的。
徐簡眉頭一蹙。
宮里的確有姓的太監,曹公公繼續往下說,只是與那馮嘗形容的都對不上。
說著,曹公公便又細說了一番。
圣上微微頷首。
徐簡沉思。
他知道兩位公公。
一位是協助管理大小宮中宴席的公公,三十模樣,徐簡曾在去歲的謝恩宴上與對方打過些道。
另一位是出現在陳米胡同的公公,據蘇昌說的,那人四十歲往上,人瘦,眼睛細長,再要形容也形容不出什麼來,沒有什麼特點。
這兩位,反正是沒有哪個是猴臉。
倘若是個猴臉,倒也不至于說沒有特點。
再說了,年紀也對不上,據李邵回憶,十幾年前那猴臉就是四五十歲的樣子,現如今若是在世,亦是五六十多了。
而馮嘗口中的公公,當年三十左右,真論起來,與陳米胡同里出現的那位在年紀上能算吻合。
至于是不是同一人,眼下暫且不好說。
徐簡想著,便多問了兩句:曹公公,查出來的有哪幾位公公?
曹公公答道:一個年方十二,三年前才剛剛進宮,現如今在后花園灑掃。
一個歿年五十三,太興十一年就沒了,原是在先帝爺的阮貴人邊做事。
還有一位剛過了三十,跟著張公公協理宮宴。
的確是一個都對不上。
此事暫時僵住了,圣上便擱下,只與李邵、徐簡代刑部事。
李邵的心思沒有收回來,面上端著,沒有人一眼就看穿他的心不在焉。
等從書房退出來,徐簡與李邵一塊回千步廊去。
春雨下過幾場,近來枝頭冒新芽,早春花也了骨朵,正是欣欣向榮景象。
李邵無心去看花,匆忙腳步顯示了他心中的焦急。
汪狗子就跟在一旁,琢磨著剛才面圣大抵不太順利。
進書房前,殿下興致不高,但也過得去,沒想到出來后、連步伐都滿是不耐煩。
馮嘗代的,別不是胡說的吧?李邵
轉頭問徐簡。
徐簡抿。
他并不想當著汪狗子的面談論那公公,但李邵并無那樣的防備。
圣上只叮囑了李邵莫要與旁人說定國寺,但馮嘗不是一回事,徐簡貿然明示暗示也沒什麼用。
一來李邵不見得配合,二來、指不定就讓汪狗子琢磨出李邵有事瞞邊人。
臣與馮嘗不太,吃不準他會不會信口胡說。徐簡答得中規中矩。
李邵嗤笑聲:曹公公也想差,真的假的先報了再說。
說完這句,李邵不再多評,徐簡當然也略過這個話題。
只汪狗子眼中閃過,對此十分好奇。
他想套殿下的話,但當著輔國公的面來套,著實不是明智之選,他便按捺住了。
反正國公爺不可能十二時辰都跟著殿下,等今日下衙回到毓慶宮,他再問也不遲。
出宮時已過申正,在禮部坐了沒多久就散值了。
待用了晚膳,汪狗子伺候李邵漱口,佯裝隨口問道:殿下,那馮嘗是在小的調過來之前伺候您的公公吧?
李邵把口中茶水吐出來:你怎麼問起他了?
小的只聽說他犯了事、被曹公公帶走了……汪狗子訕訕笑了笑,小的剛調來時,郭公公和曹公公都提點過小的,讓規矩謹慎,切莫步了馮公公后塵,可這塵是什麼樣的,也沒人告訴小的。
吃里外、心不正!李邵一想起馮嘗來就生氣。
他原那般信任馮嘗,沒想到馮嘗與那王六年是一伙的!
一想到馮嘗明面上對他各種順從、替他辦這辦那,背后算盤卻打得噼里啪啦響,李邵就跟吃了蒼蠅一樣的惡心。
借著提醒和回稟,馮嘗夾帶私貨,全是為了害他。
而他被馮嘗牽著鼻子走,背地里馮嘗還不知道怎麼笑話他的!
李邵越想越煩悶,咬牙對汪狗子道:你千萬別步了馮嘗的后塵。
我告訴你,落在曹公公手里可沒有什麼痛快可言。
馮嘗還沒死呢,不知道被曹公公折騰什麼鬼樣子了!
他說出來些東西,要是真的也還好,要是假的,回頭曹公公收拾起他來,更加生不如死了。
汪狗子似乎被嚇到了,白著個臉、著脖子,聲音都著:殿下可別嚇唬小的了,小的哪里敢做什麼吃里外的事……
你既不敢做,你怕什麼?李邵拍了拍汪狗子的臉皮。
嘿,小的膽子小,汪狗子諂著轉了轉頭,湊上去另半張臉皮,馮公公說什麼假話了?
李邵只顧著拍汪狗子臉皮:說什麼太監不太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編的。
汪狗子呼吸一凝。
太監?
公公?!
他心里七上八下,還想再細問兩句,就見李邵已經站起往凈室去了。
如此一打岔,等伺候李邵凈手后,汪狗子也不好再把話題拉回來,只能在心里琢磨。
他其實也不認識公公,只是聽說過主子邊有那麼一人。
雖然不清楚馮嘗代了公公什麼事,但萬一曹公公順藤瓜,可就不好了……
哪怕馮嘗這次只說了個字,但他已經開了一次口,就一定會被曹公公撬開第二次。
不管怎樣,還是要稟報主子、早做準備。
輔國公府。
主院也是剛剛撤桌。
沒讓人在近前伺候,林云嫣在屋里來回踱步消食,也聽徐簡說事。
等聽到公公
這事,不由也頓了腳步。
徐簡道:蘇昌在陳米胡同見的太監自稱姓,馮嘗又代早年見過個姓的太監。
要說真有那麼一位公公,宮里的花名冊上找尋不到。
可要說都不信,那興許姓就是他、或者他們慣常用的假姓。
曹公公做事細致,連太興十一年歿的老黃歷都翻出來了,按說不會有,林云嫣道,只要在宮里當過差,就會有記錄。
不管是不是宮中凈,一旦留在宮里做事,名姓籍貫等等訊息一應俱全。
還有一種是自己在外頭就凈了,之后沒進宮,另尋了皇子府、親王府、長公主府等等按規矩能用侍的府邸當差,那他們報到宮里的信息就說不準了。
尋常不會造假,但遇到居心叵測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倘若那位公公是這種狀況,曹公公在宮中再翻多久的花名冊都不會有收獲。
剛說宮里還有另兩位公公?林云嫣問。
見徐簡頷首,想了想又往下說:宮里人,無論是宮嬤嬤還是侍,都喜歡認親。
剛進宮的,人生地不,想多些提點、謀個好前程,就認干爹干娘表叔表嬸的;而宮里的老人就想收幾個聽話懂事的后生,使喚些事,教出來后多個心腹,也在主子跟前長臉。
同姓的,同鄉的,能攀上些因緣,得這麼一個親、總好過單打獨斗。
也有渾然不相干的,只因利益相同或是得攏,就結為兄弟姐妹。
如果想再宮里再找找公公的底,這也算是個方向。
才進宮三年的那個定然不,另一位打理宮宴的公公,按年紀來看,他肯定沒有接過已經歿了的那位,但或許知道些馮嘗口中的公公的事。
徐簡聽著,一手支著下顎,若有所思。
他雖然久經朝堂,對宮里也不全然陌生,但的確不如長在皇太后邊的林云嫣對廷事了解。
當初抓那王六年時,他就嘆過,這一家子都喜歡認親的。
王六年給李汨邊的大侍葛公公當侄子,出宮后又認了個干兒。
現今想來,倒不是王六年喜歡認,而是宮里人不都走這條路子。
眼下正是尋各種線索的時候,當然不能放過任何一條。
徐簡道:我尋個機會找公公問一問。
翌日。
退朝之后,李邵便到了禮部衙門。
因著過幾天就要換去刑部觀政,在禮部的最后幾天里,徐簡也沒讓李邵再新看多文書,只從前把兩人先前上去的每日心得會都拿回來,照著梳理一遍。
圣上很滿意每日做思考總結的這種方式,即便最初是徐簡督促著讓李邵寫的,時日久了,哪怕徐簡養傷沒跟著他的那一段時間里,李邵也堅持下來了。
談不上勤不勤,只是父皇喜歡。
絞盡腦也不過是一刻鐘的事兒,能討父皇關心,李邵還是愿意做的。
每日上去的,曹公公整理裝訂,拿回來就是好幾冊。
李邵從頭翻看了會兒,眼神之中都是滿意。
對他自己很滿意。
書房里沒有其他人,李邵毫不掩飾自得,與徐簡自夸了一番。
徐簡順著李邵在贊許了幾句,又低聲音:汪公公呢?
不是在外頭嗎?李邵聞言抬頭,順著半開著的窗戶看出去,并未在平日汪狗子站的廊下瞧見他的影,嘖,可能方便去了吧?
徐簡早半刻鐘就注意到汪狗子離開了。
原也想
著大抵是方便去了,但等了半刻鐘都沒有回來,多讓他覺得反常。
平日里,汪狗子都會選擇近伺候,確保不錯過李邵邊的一點風吹草,哪怕不方便進書房里待著,他也會站在廊下。
隔著窗戶而已,里頭說話只要不是竊竊私語,就算聽不到容,卻不會忽略這麼回事。
徐簡不聲看了李邵兩眼,心中有了些許判斷。
不在也好,徐簡佯裝放心,聲音更低了些,殿下,您覺得馮嘗說的‘公公",會不會是個假姓?
誰知道,李邵提起馮嘗就沒好氣,也就是被曹公公帶走了,要在我跟前,我非狠踹他兩腳,真是狗東西!
徐簡看了眼李邵神,又道:您原本是皇太子,邊怎麼可能沒有居心不良的人?馮嘗是一個,那耿保元也是一個,還有那錢滸,也不是什麼……
李邵直接打斷了徐簡的話,咬著牙問:耿保元那事兒,難道你沒有一手?單慎那幾天沒往你輔國公府跑吧?劉迅那外室的親筆信,我都好奇呢,你從哪兒弄出來的?別說不是你,除了你們劉家人,誰會有那東西!
殿下這話說的不對,徐簡神坦然,本不懼李邵的指責,單大人的確來了國公府幾次,他那幾天被大理寺、刑部弄得焦頭爛額,就想找人倒點苦水。
臣與他算是有,一道辦過案子。
臣能出的力不多,但聽單大人嘮嗑嘮嗑還行,他也就有這麼個習慣,那時遇著頭痛事,就來與臣嘮幾句。
但所謂的劉家人……
殿下,臣不姓劉,臣姓徐。
臣和劉靖、劉迅的關系到底怎麼樣,殿下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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