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彪知道還在為獄中之事生氣,便咬牙將頭埋低些,放低姿態道:“裴司使,狄某是個人,當初犯事幸得裴司使收留才免于一死,這份恩,做屬下的沒齒難忘!狄某獄中焦躁失言,還裴司使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則個!”
裴敏了耳朵,道:“你說甚?”
狄彪:“……”
裴敏這才破功一笑,心中那點不平之氣也就煙消云散,慢騰騰道:“行了,以后說話過過腦子,別總拿討嫌當直爽。”
狄彪這才松了口氣,垂頭退出廳堂去。
裴敏見了案幾上的銀鋌,手要去拿,卻被橫過來的一柄金紋刀鞘住。順著刀鞘往上看,賀蘭慎俊端正,道:“無功不祿,裴司使自重。”
“你這小和尚,忒無了些。”裴敏眨眼笑道,“那幾個突厥人的藏之地查到了,這條報值不值你十兩銀子?”
賀蘭慎聞言,果將刀鞘拿開,問道:“在何?”
裴敏拿了十兩銀子拋起又接住,把玩道:“平康里。聽說包了幾位花娘,寄居于們的宅子中。”
賀蘭慎了一張宣紙平,隨即提筆潤墨,將此事寫公文。他的手指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平整干凈,是雙很漂亮有力的年的手。
裴敏撐著下,饒有興致地看他擱筆吹墨。賀蘭慎將公文仔細折疊抹平,對裴敏道:“還請裴司使隨我去一趟南衙軍,將此事匯報與王將軍。”
“我可不去。”裴敏沒骨頭似的趴在案幾上,松散道,“一見南衙軍那起目中無人的庸徒,我便悶頭疼。”
賀蘭慎的視線落在手中把玩的銀鋌上,似乎頗有收回之意。
裴敏忙將銀鋌塞懷中藏好,起正道:“能為賀蘭大人鞍前馬后是我之榮幸,這就走,這就走!”
一個時辰后,南衙府。
“城中有突厥人?裴司使和將軍莫不是到我這兒來開玩笑了!除去去年天子斬殺的那些,城中流亡的突厥人沒有數百也有幾十,算不得什麼稀奇事。”軍統帥王信姍姍來遲,只掃了兩眼,就擱置一旁,并不打算置。
裴敏與南衙軍向來不對付,聞言只冷笑一聲,坐在一旁喝茶。
賀蘭慎耐著子道:“現今登記在冊突厥人大多是戰前城,而這批則是在阿史那伏念被斬后才混城中,如今唐與突厥戰事吃,突厥人冒險潛,怕是居心不良。戍守長安百姓安危,乃是南衙軍之職,卑職不敢僭越,還將軍費心明察。”
王信飲了一大口茶水含在中,咕嚕咕嚕漱口咽下,方敷衍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等消息罷。”態度松散,顯然是看賀蘭慎年,不將他放在眼里。
賀蘭慎便不再多言,與裴敏一同出了南衙府門。
兩人還未走遠,就聽見后傳來王信嗤地一聲:“一個頭小子,一個吏流,也敢來對南衙軍指手畫腳!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繼而又是一陣哄笑。
賀蘭慎停住步伐,顯然是聽到了這番奚落之言。裴敏負手而立,惻惻湊到他邊道:“咱們罵回去?”
“不必。”到底是佛堅定之人,他長一邁下了臺階,步履穩健,寵辱不驚。
“長安場多的是倚老賣老、捧高踩低之人,要想立得住腳,你就得比他們更無賴更無恥。”裴敏拍了拍他的肩,以一種過來人的姿態老氣橫秋道,“以后你就懂了。”
賀蘭慎側首,看了眼被拍過的肩頭,眉頭微皺。
裴敏全然不察他的細微緒變化,只乜眼問道:“南衙軍那幫飯桶是指不上了,你可要同我前去探探虛實?”
不知不覺間,竟是將賀蘭慎當做了一個值得信賴的同伴,又自顧自笑道:“倒忘了小和尚不近,出青樓之地,豈非破戒?”
未料賀蘭慎只看了一眼,便淡然道:“好。”
這下,反倒是裴敏挑眉訝然。
三月底,北方的戰報就一封接著一封地送長安大明宮,打了裴敏和賀蘭慎的計劃。
西突厥十姓反唐,縷犯西北邊境,平息了不到一年的戰火再次熊熊燃起,呈燎原之勢。
裴敏直覺,這場聲勢浩大的戰火或許與長安混的那批突厥人有關。
暮春時節,剛下過一場細雨,空氣中帶著的花香。正值華燈初上,夜朦朧,攏花閣紙醉金迷的喧囂撲面而來。
高臺上,胡琴、琵琶伴隨著異域舞姬的艷舞響起;坐席中,子的笑如鶯啼綿綿。傾倒的杯盤中落滿了恩客賞賜的金珠和紅綃,燈火纏綿,酒香混合著脂香,令人意迷。
嚴明和凈蓮司的暗探已經潛伏在平康里四的路口,裴敏和賀蘭慎、沙迦則各自換上常服,裝作恩客了攏花閣。
“沙迦,你多日沒來我這兒喝酒啦?”說話的是個高鼻深目、皮白皙如牛的異族姑娘。
“喲,有新客!好的年郎!”幾名脂濃艷的花娘執著紈扇擁簇上來,葇荑素手不老實地往他們膛腰腹招呼。
沙迦來者不拒,很快與姑娘們打一片,裴敏也笑著攬住一個迎上來的花娘,目在屋巡視一圈,賀蘭慎則負手而立,自帶高山之雪的清冷氣質,婉拒了殷勤上來的花娘。
歡樂場中大多是文人士子或腸腦滿的富紳吏,鮮有賀蘭慎這般俊的年,一時間被他拒絕的那幾個姑娘俱是滿臉哀怨,看得裴敏直樂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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