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讓起來,嚴三哥行愈發謹慎,心頭暗道這位今時不同往日,先前只是個嬪,現在一氣兒越過次序晉了皇貴妃。自己專職伺候著也水漲船高,臉上很有。只是位份越高,求子只怕更心切,這病又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調理清爽的。想到這里背上寒林立,不由又戚戚然起來。
左右副手退到一邊侍立,一只皓腕從里頭出來擱在脈枕上,襯著墨綠的枕袱,羊脂玉般的細膩溫潤。
嚴三哥跪在腳踏上,閉著眼睛歪著腦袋,專心致志的把脈,一屋子肅靜得連聲咳嗽都不聞。
“奴才有話問主子。”嚴三哥伏下去,手指摳著磚頭道,“主子這月行經可是提前了?還有沒有痛經的癥候?”
“提前了三天,還有些兒痛,破冰似的,一剎兒就過的。”
“奴才后頭的話大不敬,請主子娘娘恕罪。”嚴三哥的額頭抵在金磚上,頓了頓才道,“奴才要問主子房事,皇上臨幸,事后可會暈眩,有酸脹的覺?”
錦書坐在屏風后也有些尷尬,支吾了半天才道,“有的,都有的。”
嚴三哥跪在地上喃喃吶吶不知嘀咕些什麼,隔了會兒說,“主子娘娘請放寬心,依著奴才瞧,這病癥已經大大的改觀了,單就行經破冰這一項就值得高興。暈眩酸脹再行調息,只要沒有寒意,龍溫養得住,奴才就有法子醫治。奴才再開一副藥,吃上一個月,一個月后再進高麗參。這麼的長期頤養下去,奴才估著到明年開春前后就該有喜信兒了。”
錦書聽了歡喜起來,這是天大的好消息,上不說,心里總是盼著有孩子的,倘或能懷上,那就是上輩子積了大德了。
嚴三哥領著徒弟退到外間開藥方子,后面木兮拿紅綢鋪漆盤,端著二十兩銀子到他面前,笑道,“嚴大人辛苦,這是娘娘賞的,說謝謝大人這兩個月費的心思。等日后懷上了龍種,還要重重的答謝大人呢!”
嚴三哥惶恐道,“奴才職責所在,怎麼敢娘娘破費!”
木兮道,“大人過謙了,貴主兒賞罰分明,大人有功,一定要賞的。”
嚴三哥忙跪下謝恩,稽首道,“奴才定不負娘娘重,盡心盡力鉆研醫道,保娘娘早些個迎小主子來。”
“那您就是娘娘的恩人,是送子的活菩薩,咱們翊坤宮上下都念您吶。”木兮含笑,蹲了蹲福出了次間。
將近午正,日頭底下燥熱。廊沿的月窗前掛著個鸚鵡架子,那鳥兒也熱得不住,撲騰翅膀上下翻轉,腳上的鎏金鏈子撞在銅食罐上嘩啦作響。
蟈蟈兒出來給鳥兒添食水,木兮走過來問,“主子歇覺了?昨兒囑咐我收拾東西來著,箱箱籠籠裝了三車,你得了閑兒去瞧一眼,了什麼再補足。”
蟈蟈兒說,“漠北遠,路上要走幾個月呢!了秋凍掉鼻子,多帶寒的裳沒錯兒!”
兩個人正計較讓務府趕工出過冬行頭,芍藥兒從出廊下過來,朝殿里看了看問,“咱們主子歇下了?”
“才躺下。”木兮覷他一眼,“看你賊頭賊腦,又出什麼幺蛾子?”
芍藥兒捋下馬蹄袖當扇子來回扇風,搖頭道,“我才剛往四執庫去,路上聽說寶答應出了岔子。”
蟈蟈兒和木兮怔忡著問怎麼回事,芍藥兒咂了咂,“昨兒寶答應從毓慶宮回去,道上沖撞了陳賢妃。那位主子是有名的刺兒頭,這會兒又個大肚子,就差沒躺著走了。見寶答應位份底好欺負,二話不說就給關到北五所去了,這會子還沒放出來呢!”
“嗬,這位小主兒好大的脾氣!宮里誰不知道咱們主子和寶答應好?分明是沖著貴主兒來的!”木兮拔高了嗓子轉進殿,嘟囔道,“我告訴貴主兒去,一個妃子還想翻了天了!”
蟈蟈兒站在門檻前擰眉琢磨,上回各宮都來敬賀主子晉皇貴妃,就沒來,明擺著是不給這里面子,今兒又整這出,存著心的尋不自在。只是賢妃肚子里有龍種,就是占著理,只怕也不好拿怎麼樣。
“芍藥花兒,主子有口諭,讓你上北五所把人帶到翊坤宮來,誰有異議,來找主子理論。”木兮悶頭從寢宮里出來,在廊子下指派,“帶幾個人,主子說別理那些混賬行子,只管辦你的差。”
芍藥兒“哎”了聲,勾手招來邱八和幾個青年太監,一群人惡狠狠出了翊坤門。
蟈蟈兒扭進明間,看見錦書歪在榻上臉,上前蹲了福道,“主子怎麼躁起來?不問由的去放人,陳賢妃肯定是不依的,回頭必定要鬧了來。”
錦書冷哼一聲,“來,別打量懷著肚子我就奈何不了!既然出頭,我就拿做筏子。我才晉位,原不想立威的,大家各自過日子,誰也不惹著誰,好的事兒,不曾想偏有人作祟不我好過,反正鬧了,索大家都別想安生!”
蟈蟈兒看氣得不輕,上不好說,心里卻覺得太過仗義了些。到天到地論,寶答應和沒有那麼切的關系,就是有前頭太子那一層,到底促那件事的是太子,過意不去把責攬了過來,這些時日對古鑒齋的關照作彌補也盡夠了,犯不著為個低等媵妾得罪賢妃吧!
挨了過去接手里的帕子,小心道,“主子,奴才有句話想和您說。”
錦書調過頭來看,“你有話就說,我聽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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