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
完全沒有任何面對傅沉歡的準備。
甚至連一個囫圇的謊言都沒有想好:該怎麼去面對一個被自己傷到這種程度的人,又該用什麼完謊言,再繼續騙他呢?
黎諾無不沮喪的想,也許真的不夠專業。
場面靜悄悄的,甚至有種越來越靜、讓人不由得下意識放輕呼吸的錯覺,連風都偃息許久,安靜的悶熱漸漸蔓延。
所有人的目都凝聚在馬車上,等著里面的人再傳指示。
傅沉歡停馬車,卻遲遲未再發出任何言語。
方才那陣風輕的似一個幻覺,也像是一場恍然的夢,給他一些不切實際的、荒唐的幻想。
他長睫低垂,蒼白修長的手指輕輕蜷起來。
是上蒼見他實在卑賤可憐,給他短暫的垂憐麼?方才車簾輕揚那一瞬間,他恍惚覺空氣中有點點清甜氣息。
日夜思念,輾轉反側,卻再也求不得的氣息。
幽香如縷,直直往他回憶中鉆。勾得他驟然難過,許多緒一起在心臟,幾乎令他瞬間不上氣來。
傅沉歡始終閉著雙眼,平復許久,才勉強下心底陡然升起的苦痛楚。
蒼白薄抖幾瞬后,神思一點點清醒過來,上的殺戾之氣越來越重。
這些年,有不心思叵測之人將主意打到他的諾諾上——有意無意送到他面前的子,容像,聲音像,心像,無所不用其極,以替之名來惡心他。
他放在心尖的瑰寶,卻了別人衡量分量的籌碼。
傅沉歡眉宇鷙,手上輕輕著小木盒,仿佛在溫安什麼人一般。
開口語氣卻漠然至極:“車旁子,殺。”
***
書房。
黎玄景懶洋洋靠在椅子上,手里捧了本書,正垂眸研讀。
十三歲的年紅齒白,眉眼致。本是沉穩乖巧的面相,神中卻始終籠罩些許沉。
他穿著一有些不符合年齡、老氣橫秋的皇袍,單手支在龍椅扶手上,袖口向下翻卷,出年人清瘦的手腕。
坐姿慵懶,儀態并不端正。不像一國之君,倒像不知憂愁的年郎。
侍進來報應斜寒到了,黎玄景抬了抬頭隨意丟開書,嗯了一聲。
應斜寒很快進來,他穿了一正紅服,面如冠玉,姿容矜貴。
他行了禮,目落在黎玄景丟到桌角的書上。
黎玄景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這書有什麼不妥嗎?”
應斜寒道:“回陛下,并無不妥。這本書講仁政學說,您讀來大有益。”
“是麼。這是傅沉歡要朕看的書,”黎玄景將書撿起來,隨意翻了幾頁,似乎覺得有什麼好笑之,輕輕勾起角,“這本書上說,一國統治者應當實行以德行仁的王道,反對以力假仁的霸道。批判重法尚刑,主張教化。滿篇酸儒,朕讀來很是無趣。”
應斜寒凝眉:“陛下……”
“攝政王在外面,推行□□,手段狠辣殘忍,卻將朕拘在宮里讀這些迂腐仁德。”他渾不在意的點了點書面,抬眼看應斜寒,忽然著下道,“你是否也覺得,朕這個皇帝做的實在可笑窩囊,仰人鼻息?畢竟朕做上這位子,也是攝政王拱手讓的。”
他笑的,拍了拍椅子扶手。
應斜寒道:“微臣不敢,也并不這麼認為。”
黎玄景好半天沒說話。
終于,他合上書站起,背負著手:“你來找朕所為何事?”
“啟稟陛下,南和三州刺史克扣軍餉一事已經結案,涉案人等全部羈押在刑部,不日問斬。除此之外,因此事乃由攝政王一手主審,從犯馮冉及盧文珠之親眷流放嶺南,主犯宜州刺史方正明除斬立決外,兼并誅九族之大刑。”
黎玄景:“哦。”
“陛下難道僅這一字置評嗎?”
黎玄景看他一眼,哈哈笑起來。
他一笑,頰邊顯出兩個酒窩,出幾分孩子氣,而漂亮的眼睛一不,毫無笑意。兩種氣質雜糅結合,有種不倫不類的詭異:
“那朕應該說什麼?難不把傅沉歡宣進宮來,斥責一頓,說‘你不該殺這麼多人,你不仁不義,涂炭生靈’麼?”
“朕知道你心中是何想法,”他說,“你一定在想——就算小皇帝沒有能力與傅沉歡抗衡,無法改變他的決定,至也應該義憤填膺。對他的喪心病狂予以批判,是也不是?”
應斜寒無言以對。
黎玄景收了笑:“應斜寒,朕是恨極了傅沉歡,但不代表朕便要向你、向其他人去低頭討好。他做的事令朕贊賞,朕為何要痛罵于他?去歲鎮江府七州貪吞并賑災款,傅沉歡也是用了雷霆手段,原本嚴懲便能起到震懾作用,他偏偏誅殺那些貪滿門。雖然……方法的確腥了些,可效果立竿顯著,不是嗎?這兩年旱災你可見還有一人敢貪污半點賑災款麼?”
“難道應大人就不覺得,這夏朝,是越來越好了嗎?”
應斜寒反問道:“陛下是這樣覺得?”
黎玄景垂眸一笑。
他目漸漸暗沉下去:說實話,他并不認為傅沉歡的做法有何不妥,這個國家從上爛了,本就應該狠心下刀將爛挖去,既然如此,那還客氣什麼,干脆利落比徐徐圖之要有效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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