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7章落地無聲
晚間八點整,第十屆日本電影學院賞頒獎典禮準時開始。
在宴會大廳巨型人工水晶吊燈的照耀下,無數冠楚楚的男各歸本位,坐在圓桌上,開始鼓掌,向日本映畫界最高獎項致上熱洋溢的問候。
一男兩三名主持人以滿滿昭和風,出現在了禮臺一側的主持臺後面,帶矜持的笑容開始做開場白。
隨後,頒獎典禮繼續按部就班的向前推進,先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獎紛紛出爐。
什麼最佳新人獎,話題獎,最佳外語片,最佳剪輯,最佳錄音,最佳,最佳燈……
不時有數人起集上臺領獎,每個人都是真心的笑。
這就是學院獎的意義。
哪怕原本只是個默默無聞的小明,只要拿到這個獎項,就會立刻為了日本業的寵兒,會到記者的追蹤拍攝,從周圍收穫友好的祝福。
這個圈子裏向來也是這樣的。
你只要出了績,鮮花、掌聲、金錢、名紛涌而來,攔都攔不住。
所以,這個時候哪怕是已經提前知道噩耗了,但原田智子還是對自己能夠獲獎抱有一不切實際的期。
是多麼希蛟川春樹放出的是假消息啊,多麼希從主持人的裏最終念出的獲獎人,是自己的名字。
可結果卻不出意外,最先破滅希的就是。
「本年度學院獎最佳配角的獲獎者是——《火宅之人》中扮演葉子的松本慶子桑。恭喜!」
隨著主持人一聲這句話落下,在無數友好的掌聲和祝福聲中,榮煥發的松本慶子淡定自若起立鞠躬,大方優雅地上臺賞。
而與此同時,原田智子的一顆心卻猶如被人一把從口掏了出來,扔在了地上踐踏。
差點因為殘酷的現實落差一口憋屈的鮮噴出。
這是距離學院獎最接近的一次。
一切希冀化泡影也就罷了,關鍵最終奪走獎項的還是恨之骨,嫉妒無比的人,這種痛苦讓人如何能忍?
然而在這樣的場合下,偏偏還得站起來,和大家一起為松本慶子送上掌聲,在鏡頭前強歡笑。
這就更是苦得讓連膽都快嘔出來了,憤地真的恨不得一頭撞死。
這憑什麼啊,我了多委屈,付出了多代價,好不容易熬過來的!
這本該是我的獎項,這小賤人搶走了我事業大發展的機會!
而且都拿過兩次學院獎主角了,又哪裏需要這個配獎?
眼瞅著松本慶子邊陪著的是松竹和東映的大佬們,過來的全是笑臉,臺上臺下不知道多人為鼓掌喝彩,原田智子是又嫉妒又仇恨。
倒是真想手撕了這個讓一直活在影里的仇人。
可也很明白,以自己的本事別說剛上去了,現在最該考慮的是以後該怎麼躲過松本慶子的報復和打,在業存活下來了。
所以儘管心裏也把深作欣二恨死了,覺得一切都壞在了這個廢點心的頭上。
但思來想去,還是沒敢與之決裂。
畢竟深作欣二還是導演,蛟川春樹看上去很看好他,那麼只要還能拍電影,他在業這狗東西的地位就不是原田智子開罪的起的。
這時候再讓這個大導演生了氣,踢滾蛋了,這輩子都得給松本慶子騎在頭上,再無翻可能。
這樣一來,原田智子也生生憋住了眼眶裏的淚水,本沒敢吱聲,心裏快抑鬱了。
這種滋味,大概跟一頭掉進糞坑裏差不多,既不能呼救也不能張口,更不能讓人看到,讓人說,讓人笑話。
只有忍耐,忍耐,忍到管,也得忍下去……
至於深作欣二,雖然一樣痛苦,但他和原田智子還有點不大一樣。
因為他並沒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念頭。
反而應該說,自從松本慶子蒞臨現場,他就對今天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充滿了深深的絕。
不為別的,就因為松本慶子不但是和松竹和東映的兩位社長以及他的競爭對手——東映的導演佐藤彌純一起走進來的。
關鍵是他們這幾個人走進來之後還一起坐在了最前面的圓桌上,有說有笑起來。
如此一來,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懂,他們幾個明正大湊在一起要分豬的意思。
而且雖然臨近開場,佐藤彌純就自覺退回到他的劇組席位,和電影《植村直己語》的主創人員們坐在了一起。
但擁有霧製片廠的松本慶子卻沒有回歸《火宅之人》劇組,而是留在了以會長和社長為主的主賓席位。
這就更加刺激到了深作欣二的神經,讓他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和松本慶子的份已經發生了本質的變化。
那個過去他曾經可以隨意拿的人,如今不但逃出了他的掌握,而且已經為了他需要仰視人,甚至還可以反過來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他的前程。
這讓他如何能忍?
隨著自尊心彷彿發出了清脆一聲的破碎,他的臉也變得異常難看起來。
那是怎樣的一副表?
深作欣二雖然跟著周圍人一起坐在席位上鼓掌迎接頒獎禮開幕,卻全程冷臉。
沉得毫無溫度,就像凍住了一樣。
尤其是當頒獎禮到最佳配,主持人宣佈獲獎者名字的時候。
眼瞅著松本慶子登臺領獎,深作欣二缺忽然激起來,他瞪著眼睛,一副被暗算了的表。
如果有人巧注意到他的下頜,會發現他在咬牙切齒。
這是何等糟糕的反應!
本來應該是共同分喜悅的導演,卻像是對待仇人一般的瞪視著臺上的演員。
即便是臺上的松本慶子不是《火宅之人》的演員,是靠參演其他影片獲獎的對手,也不至於出這樣的表。
尤其是在《火宅之人》其他演職人員的襯托下,這張冷臉更是顯得目不忍睹。
別人不說,就連原田智子,深作欣二都比不了。
要知道,眼眶含淚的原田智子儘管心裏委屈的不行,是與松本慶子追逐同一獎項失敗的對手。
但的表也可以解釋為對於同業前輩的仰慕和佩服,是對於自己無緣此獎的憾和心酸。
在旁人眼裏,哪怕哭得稀里嘩啦也是合理的,大家能夠同。
但深作欣二這算什麼?
難道你作品中的演員得獎,你還不高興嗎?
那你也太小氣了,畢竟都是一個團隊嘛,只要功了,人人得利。
難道就為了當初你在報端罵過松本慶子,為了你的面子,為了所謂的驕傲,連基本的道理都不講了嗎?
這真可以算是某種恥辱了!
所以攝像機拍到了這樣的畫面,也是件始料未及的事。
當時攝像師看清深作欣二的表,心裏就是「咯噔」一下,不由暗罵。
這傢伙在搞什麼明堂!一副死了爹娘的臭臉!
這一瞬間,其實大概只有個一兩秒鐘,跟著攝像師就趕補救,把鏡頭挪到了其他畫面。
然而這種急措施因為有點手忙腳的無措,最終效果展現在在觀眾們的眼裏肯定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好多人都覺得納悶,明明是《火宅之人》的配角獲獎,你給我們看什麼《東京布魯斯》劇組的反應啊。
那些人明明只是禮貌的鼓掌而已呀。
這簡直莫名其妙,完全不搭調嘛。
任何一檔直播類的節目,倘若拍到了這樣的畫面,並且播到了電視上,都可以稱作是放送事故。
於是攝像師算是純屬倒霉,踩著臭狗屎了,因為深作欣二的反常被場執行導演好一通埋怨。
為此,無辜連累的攝像師當然很窩火啊,他就很不爽。
得嘞,冤有頭債有主,誰讓他不好,他就讓誰不好。
那接下來也就沒了顧忌了,直播攝像機是忠實的——雖然有時忠實過頭,但這就是攝像師的職責。
等到「最佳導演獎」的環節,攝像師把五個提名劇組分別給了一個鏡頭之後,還專門給了深作欣二的臭臉一個特。
當臺上主持人宣佈電影《植村直己語》的導演佐藤彌純獲得此項殊榮的時候,攝像師只是草草拍攝了一下佐藤彌純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起的景,就趕又把鏡頭放在了《火宅之人》劇組的導演深作欣二的臉上。
把他此時作為落選失敗者,那藏不住的不滿和憤怒,纖毫畢現第傳達給了此時此刻正坐在電視機前,等著見證這個奇跡的觀眾。
原本剛才在松本慶子獲獎的時候,拍到深作欣二的臭臉,就已經讓人覺得頗為不適。
此時再配合松竹旗下其他兩位參與競爭的導演山田洋次和吉田喜重頗有風度的微笑,以及兩人為佐藤彌純鼓掌的樣子,深作欣二的臭臉就更顯得讓人厭惡,毫無風度。
以至於當深作欣二代表《火宅之人》上臺拿到最佳影片獎之後,頒獎典禮一結束,深作欣二就了焦點人被記者們包圍了,連想面的離開都做不到。
毫無疑問,以日本娛樂記者的專業,自然能到今天這裏不同尋常的味道。
何況這些娛樂記者們,也必然都是些不怕事大,恨不得把水越攪越渾的主兒。
於是在共同的利益驅使下,這些人新有默契,開始了如同連珠炮似的接連發問,打了個深作欣二措手不及,連連敗退。
「深作導演,請問您對佐藤導演拿到最佳導演賞有何評價?」
「請問,剛才您的表為什麼那麼可怕,您不覺得這樣有點沒風度嗎?」
「對於本屆學院獎的評獎專業,您有什麼想說的嗎?」
「這次您的作品《火宅之人》拿到最佳影片賞,而您本人卻沒能拿到導演賞,您認為造這種特殊況的原因是什麼?」
「深作導演,請說句話啊!您整場頒獎禮,全程怒目,這是在表達對學院賞的不滿嗎?還是對於影人協會有什麼看法?」…………
好傢夥,這些跟打了一樣的記者,所質問的已經不是日了狗的問題了,更像是被狗日了。
毫無準備的深作欣二抱著獎盃站在記者的包圍圈裏,哼哼唧唧搞得像是良為娼一樣。
他頭上的虛汗冒了又冒,都來不及,簡直都被問懵了,看著無比可憐。
他當然想不到就因為自己不加掩飾的全程黑臉,結果連累了攝像師。
並且因此遭到了攝像師的暗算和報復,自己照樣也了熱鬧,正被現場和電視前的千萬人圍觀。
此時此刻,他手裏的獎盃無比沉重,他的心更是如墜深淵。
那些爭前恐后往他面前擺弄的話筒後面——是同?是嘲笑?是鄙夷?
他無從分辨,說心裏話,他是真想舉起獎盃就狠狠摔在地上,怒吼一聲,「混蛋,你們為什麼要明知故問,你們的眼瞎嘛?你們為什麼要衝我來?你們應該去問問影人協會他們是不是問心無愧!去問問松竹社長他在背後到底做了什麼幕後易!是他們出賣了我!」
但他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多年的風風雨雨,讓他深知功不易的同時,也逐漸消磨掉了他當年敢於挑戰權威的銳氣。
現在的他早已經對日本的階層社會而生畏,並不敢肆意行事和們鬧翻,更不想和影人協會結下死仇,
但……他也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個時候,他說什麼都是錯。
就這樣,深作欣二木著臉在原地站了足足有兩三分鐘沒說話。
直至記者的追問和圍觀者們的竊竊私語聲漸漸消失了,整個會場寂靜一片,不人面同,他才最終無師自通,領悟了一個可以結束眼前這場噩夢的法子。
萬言萬當,不如一默!
於是在眾目睽睽下,他低頭彎腰,深深鞠躬,似乎是在向現場的和同業們致歉。
然後就慢慢後退,慢慢後退,直至離包圍。
隨後倒拎著獎盃疾步走出,本不管不顧,充耳不聞,哪還顧得上跟在後面記者不氣不餒,圍追堵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