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往那邊坐。”何桑挪椅子，離他遠些。

他散漫笑著，又挨上去，角水汪汪，線黏在下，他要吮掉，何桑擋住他，“自己盛一碗。”

男人徹底笑出聲，“你以為老邱不清楚？”

抱有一希，盯著他，“邱先生清楚什麼。”

“你是我養的人。”梁紀深指腹一抹，抹掉粘住的漬，“不是我人，我會忙里閑在外省陪你？”

何桑心臟像鐵夾子夾住，抻得好長，突然一彈，痛意聚集在那一，勒得七葷八素。

呼吸漸漸不順暢了。

人。

不是朋友。

并非沒有自知之明，過分的貪婪幻想結果，只是從跟他的第一天，他沒有過任何人，和辛欣那點傳聞有名無實，沒睡，又何來正牌與小三之分？

那個宋小姐，到底是過去式了，何桑沒理由否決梁紀深和自己的正當關系。

他此刻一句“我養的人”，理之中又之外，破滅了的期待，也碎了的自尊。

“小何？小何！”

邱太太一連喊了四五聲，回過神，“邱太太。”

“你今年二十三歲？”

“是。”

邱太太越過，看向梁紀深，“梁先生呢？三十二？”

梁紀深察覺到緒不太對勁，也明白哪句話惹了別扭，一開始在一起，何桑是很溫順的，也嚴實，他周末到劇院接下班，會躲開同事，悄悄鉆進他的車里，去吃日本料理，西餐，他不吃七八糟的，純粹是適應，或者新片上映，帶去私人影院，曖昧的環境勾起興致了，何桑包里總是備著避孕套，他要多省心有多省心。

后來瞞不住了，也懂分寸，不會像崔曼麗那麼大張旗鼓炫耀和藥業老板的床事，吃什麼牌子的壯藥，做了多久，收了什麼禮。何桑的安分，讓這段地下安安穩穩至今。

但凡和崔曼麗一樣，攀比，鬧騰，梁紀深不會留一年。

至于留兩年，三年，還是更久，他倒是沒考慮過。

再后來，跟他的日子久了，悉了，何桑也了他的脾氣，不似最初拘謹了，耍賴犯小子，在他上弄出吻痕，鬧也鬧得他舒舒服服的，男人舒服了，自然樂意縱容。辛欣經常在辦公室吹耳邊風，何桑與男主角走得近了，影視圈某位好的大導演瞧上了，在劇院的化妝間私會，梁紀深聽了，冷淡訓斥，警告不要滿肚子的花花腸子。

在何桑沒出現前，辛欣是他邊的大紅人兒，外人稱呼辛小姐，不是辛書、辛經理，和稱呼何小姐是一個意思，默認辛欣是他的人，不怪他們誤會，梁紀深確實寵信，相當能干，酒量好，豁得出，又忠心，他需要這類人，哪怕辛欣目的不純，向外界釋放是梁紀深人的虛假信號，他也沒計較。

之所以最近冷落了，一方面因為何桑，另一方面因為他了解宋禾，雖然錢，本不壞，背地里迫害何桑的行為，辛欣是主謀，這樣蔫損狠毒的人，他肯定容不下。

梁紀深從往事中離出來，定了定神，“虛歲三十二。”

“我這記啊——”邱太太懊惱，“梁璟書長三十七歲，二公子三十四歲，梁先生三十一歲，梁董的三位公子一個比一個小三歲，冀省人盡皆知的，我竟然忘了。”

邱先生瞥，“你關心他多大歲數干什麼？”

“男人三十五以后啊，質量大打折扣了，要孩子得趁早，小何呢，青春正盛，梁先生也正值壯年，莫拖延了。我懷大兒的時候，老邱煙喝酒，子差極了，我在烏鎮尋訪了一位名醫，給老邱煎中藥喝，立馬懷上了！”

“夠了！”邱先生臊得面紅，“我子好好的，什麼差極了？”

梁紀深轉著茶杯，目掠過吃燕窩的何桑，又移向邱太太，“你管好老邱，我不用吃藥。”

何桑也覺他不用。

別說三十一歲，四十一歲也用不著吃藥調理。

梁紀深的床笫力不是一般的厲害，有一種疏忽了保護措施、百分百會懷孕的錯覺。

邱先生從公文包取出一份資料，遞到梁紀深面前，“二月冀省新注冊了一百家公司，有一家萬和集團據說是廣和集團的前，法人也相同，是馮志奎。”

“廣和集團？”邱太太有耳聞，“是出事那家嗎？”

“背景最豪橫的皮包公司。”邱先生笑了，“馮志奎承攬了冀省七個城市80%的市建工程，電力網，老舊居民樓的電梯安裝，拆遷修繕，08年到18年是房地產發展的黃金期，在北方包工程富得流油啊，他連續五年登上胡潤榜，堪稱冀省的形首富，資產不遜四大家族。”

梁紀深默不作聲，喝了口茶。

“廣和集團”四個字，令何桑大腦短暫的空白，四肢百骸瞬間繃得的，“是護城河對面坍塌的豆腐渣工程嗎？”

“對！”邱先生蠻詫異，“你還關注新聞呢？如今的小姑娘追星，綜藝啊，演唱會啊，本不關注時事新聞了。”

何桑雙手在桌下抖著，完全控制不住，頭皮也陣陣發麻，“省里為什麼不調查？”

“省里不知，是市里的事故，沒上報。”邱先生切了一塊西瓜，“建工程，打油井，挖煤礦，突發的災禍是無可避免的，機故障，雨水倒灌，破失靈都會出事故。越大型的工程，死幾個人越不算新聞了，只要補償金到位，封住的，也就悄無聲息擺平了。”

“可這個工程有問題，大樓的主應該是鋼筋柱和混凝土實心，質檢發現是空心的，而且鋼筋是從廢品廠低價回收，進貨渠道與生產標號不合格，導致承重墻塌方，砸死了三個人。”何桑語氣激，“市里撥款了1億，而建樓本只花費一千萬，分明是廣和集團工減料！東窗事發后卻沒有徹查集團，沒有道歉聲明，更沒有一個高管被判刑。”

“誰徹查啊？”邱先生是商場的老江湖了，覺得這姑娘的想法天真可笑，沒遭過社會毒打似的，“那是護城樓，不是普通的大樓，廣和集團沒有強大的背景，得到他們建造嗎？我記得事故那天下大雨，瓢潑大雨啊，市區已經開閘泄洪了，廣和集團給出的說法是雨水泡腐了承重墻，不是建筑材料不行。”

邱太太一臉狐疑，“小何啊，這場意外一發生，廣和集團及時下了消息，你從哪里得知的？”

何桑握著湯匙，鋁制手柄反出芒，刺得眼眶酸。

在塌方中亡的三個人，有一個是父親何晉平。

連真實姓名都沒公布，只化名“h男”，草草對代，畫上了句號。

何桑嘗試過所有的投訴途徑，報到區部門便被駁回了，原因是無法證明“h男”是何晉平本人。

包括六十萬恤金的匯款備注，改了“人道主義賠償”，不承認是工傷。

何晉平的死亡，不明不白的石沉大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