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坤和梁紀深進會客廳，胡濃濃帶著何桑去捉蝴蝶摘草莓。

梁紀深環顧了一圈，夾煙的食指點了點一旁的水渠和地下泉，“干凈嗎？”

“西山引渡的泉水，微量元素很富，我花七位數鑿的。”周坤大喇喇坐著，“我老子勾心斗角一輩子，生怕踏錯一步，他那樣的日子我過不了，太累了。我岳父準備把我調到教育部門，除了葉家那倆小子，我大學績是最牛的，我好歹擔得起副校長吧？”

梁紀深從水缸里舀了一勺泉水嘗滋味，清澈甘甜，他扔回木勺，“這地方你一共花多錢。”

“郊區不值錢，包括地皮在，六千多萬。”

他一邊吞云吐霧，一邊拿過煙灰缸，“轉給我吧。”

“你搬郊區住？”

梁紀深挑眉笑，“不行？”

“中海集團到東郊八十多公里，你不折騰啊？”

他撣了撣煙灰兒，“不打算干了。”

“回梁氏？”

“不去。”

“退休養老了？”周坤稀奇，“你當年穿著制服宣誓，無論在什麼崗位，要鞠躬盡瘁奉獻一生，反悔了？”

“我保護別人了，誰保護我人了？”梁紀深牙的骨頭凸了凸，“我在公司開會談判，整頓部，一星期只睡了十個小時。我人在外省差點被害死，事曝了，中海罵我，梁氏罵我，老蔣也罰我，如果我不是中海的副總，我徹底清靜了。”

“立場不同嘛。”周坤勸他，“老蔣空降你管理中海，中海那群老頭子不服氣，老蔣也有力，他罰你是平息輿論，他心里舍得打你臉嗎？他沒辦法嘛。本地的胡大發，李鶴，外省的陳公子，全招惹過何桑吧？是冤枉，但吃這碗飯，躲不開。男人和人一個臺前一個幕后，或者兩個在幕后都能太平。兩個在臺前，一個倒霉了，殃及另一個。”

梁紀深沒說話。

周坤是了解他的，他一旦有心思了，九頭牛拉不回，“照片門”沸沸揚揚，他憋屈。

“你這節骨眼撤了，梁氏集團肯定不收你，你老子興許和你翻臉，你經濟來源呢？”

他瞇著眼煙，目在不遠的何桑上，“我和老邱在外省有生意，他經營，我投資，錢夠用。”

周坤恍然大悟，怪不得他頻繁去外省，一方面，是見何桑，一方面是安排退路了。

即使沒發這檔子風波，梁延章心不正，他也早晚也將何桑送出是非之地。

“周坤！”胡濃濃哭喊，“我摔跤了！”

周坤趕起，去撈胡濃濃，陷在松的泥里，灰頭土臉的。

何桑捉了一只紫翅黑骨的蝴蝶，興沖沖去找梁紀深，“你見過紫蝴蝶嗎？”

跑得渾是汗，襟也了，皮白里，像小小的糯米團子，男人不自神溫和，“沒見過。”

何桑小心翼翼打開合攏的雙手，蝴蝶扇翅膀，落在指甲尖兒。

注視著蝴蝶，梁紀深注視著，照在玻璃頂，發梢波粼粼的，他冷峻凌厲的臉廓也和了許多。

“蝴蝶館里有黃的，棕的，灰的，有幾百只。”

梁紀深眼底盡是笑，抱著坐在上，“灰的不是飛蛾嗎。”

“蝴蝶和飛蛾是近親。”

“是近親？”他逗著，手扶住腰肢，“上學老師教的？”

何桑理直氣壯，“我猜的。”

“你和什麼是近親？”

不言語。

“你和小狐貍是近親。”

他氣息灼灼，調侃的意味，何桑偏頭，“你和狼是近親。”

“怎麼是狼？”

他呼吸太燙了，分明是早晨刮過的胡茬，又細細地滋生了一層，也冒了一層皮疙瘩。

“詐，食。”

梁紀深余察覺到周坤和胡濃濃回來，了一下脖子的管，“狼最吃小狐貍。”

下一秒，他松了手。

胡濃濃拎著一竹籃的草莓，周坤摘得更多，撂在桌上，“我可是下本招待你們了，這草莓要是上市，五十塊一斤我都虧本。”

何桑拾起一顆清洗，撇掉草莓，咬了半個，又遞到梁紀深邊，他眼角有淡淡的細紋，牙齒只咬了一小點，是草莓的酸甜和膏的甘甜。

“又背著我化妝了。”

手背蹭了蹭，“我起皮...”

“三叔，你太大男子主義了吧？小姑娘抹個口紅你也管。”胡濃濃討伐他，“你又不娶人家。”

“誰說我不娶了？”

何桑手一僵。

胡濃濃瞪大眼，“你在外面走廊說的！”

“我憑什麼告訴你真話？”

周坤拍桌子笑，“咱們給作證啊，梁老三答應娶何桑了，他敢不娶，咱們告他玩弄小姑娘。”

何桑心口怦怦跳，抬起眼瞼，梁紀深沒看，似笑非笑看著周坤，隨手碾滅了煙頭。

......

梁遲徽從老宅出來，先回了一趟碧溪公館14號院，提了一輛車，直奔金悅府。

冀省春以來的第一場中雨，街頭巷尾灰蒙蒙，金悅府二樓的窗戶一片漆黑。

他停穩了車，解了安全帶，給顧江海打電話，要了邱太太的號碼。

邱太太在電話里說，何桑目前是住在金悅府，不過梁先生不太接，有隔閡。

梁遲徽握著手機，沒出聲。

“梁二公子，您和小何的照片滿城風雨，最近也沒在話劇院上班了。”邱太太言又止，“梁先生險些和散了，您正不怕影子斜，奈何人言可畏啊，流言蜚語最無辜的不還是人嗎？”

梁遲徽心平氣和說，“你一直照顧，多謝。”

邱太太一怔，沒來得及回復，電話掛斷了。

這態度，哪里不對勁。

對表達謝，應該是梁先生出面名正言順，梁遲徽謝照顧何桑，不大合理。

瞧他這意思，似乎沒了結。

后面大概率要接著來往的。

......

十點鐘，醺黃的路燈下，傳來鳴笛。

梁遲徽調直座椅，睜開眼，黑的紅旗l5駛街口，泊在大門外。

大燈久久未熄，程洵先下車，徑直去院里，車尾籠罩在影中，車頭在影中，劇烈晃著。

梁紀深手臂從后座探向駕駛位，關閉了前燈。

幽暗中，車晃得更激烈了。

何桑聽到粘稠的接吻聲，聽覺和覺的沖擊力齊頭并進在迸發，到骨髓深一陣麻在流淌，腳趾不由自主蜷起來。

梁遲徽一手點煙，一手搭在方向盤，風擋水淋淋的，空氣太了，雨刷剛刷完，又涂滿了白霧。

他索降下駕駛窗的玻璃。

撲面的泥土味混合著青草味，熏得他眉頭蹙。

梁遲徽續煙續到第三，紅旗l5的車門開了。

何桑披著一件男款外套，里面是吊帶背心，白針織上疊卷在腰間，瑟瑟下車。

梁紀深皺了下眉，放慢步子，夜深人靜，聲音清晰可聞，“又矯？”

有哭腔，“我硌疼了。”

“我護住你腦袋了，撞不到車頂。”

“硌腰椎了。”

男人發笑，擁住，掌心的腰，“這麼氣？是這里嗎。”

“下面。”

他尾骨，“這里？”

何桑嫌，拂開他的手，恰好路燈灑在頭頂，面頰緋紅，眼里噙著一汪秋水，“我不喜歡。”

“不喜歡什麼？”

“不喜歡車里。”

這一年多，他們一共在車里弄了兩次。

地下車庫那次，是他外地出差回到冀省的第四天，已經連續弄四天，他興致沒那麼高了，力和時長屬于正常發揮。這次，是年會當晚截止今晚，他積攢了三天沒發泄，如同韁的野馬，顛得整副腔都在震，何桑只剩半口氣。

“這是你那晚在車里跳舞勾引我的下場。”梁紀深挨著耳垂，過后的喑啞，得令人發昏。

梁遲徽叼著煙，略仰頭，視線仍舊鎖定在那一。

他口腔含了一大口煙霧，從角，鼻孔，緩緩地噴出。

何桑跟著梁紀深邁進庭院，梁遲徽面目深沉吸完手頭的香煙，拋出車窗，掉頭駛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