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自然知道嚴祺和長沙王的事，方才聽到長沙王三個字，眼皮跳了一下。直到聽僧人說在殿上的是長沙王世子，才稍稍放下心。

“如此說來，到這寺中來的，只有長沙王世子。”陳氏道，“長沙王和王妃都不曾來。”

“不曾。”僧人道，“世子頗有虔誠向佛之心，每日早起齋戒沐浴，而后便到殿上去跪拜供奉。”

陳氏看著他:“這場供奉，要做幾日？”

“要做三日。”僧人道，“世子是昨日到的，今日乃第二日。”

“世子也住在這寺中？”

“正是。”僧人道，“世子的居所，就在訶院。方才過來時，有一座小樓的那便是。從前先王妃來禮佛，也是住在哪里。”

陳氏頷首，臉緩下來。又說了兩句話之后，眾僧告辭而去。

“幸好只有那長沙王世子在此。”陳氏對漪如道，“你尚可裝聾作啞，只說不知。若是長沙王在，你可就不能不顧忌禮數，無論如何也要去見一見。說不定他還會讓你一起去為那先王妃祈福，你父親若知道了，只怕又要氣得跳起來。為免麻煩，你這三日切莫出去逛，知道麼？”

漪如自然對遇到長沙王世子這個義兄沒什麼興趣，不過聽到陳氏說要接連三天都待在這院子里，不由想到上輩子囚在寶相庵的日子，上不由打了個寒戰。

“三日都不可出去麼？”說，“母親還代我去拜佛抄經。”

“這些自不妨事。”陳氏道，“這弘福寺有專供眷抄經的經堂，你要拜佛抄經，都到那里去，自然不會遇到世子。”

漪如知道這三天是無論如何不能逃開這佛寺了，只得應下。

*

上輩子，漪如也沒跟著容氏到各名剎里齋戒小住，故而對念佛抄經并不陌生。

從前，把住到廟里當初游玩，每次都頗有興致，甚至會央求容氏帶去遠一些的地方，好看看別樣的景致。

而現在，這等興致全無。

陳氏發現，漪如甚至對最喜歡的漂亮花卉都無于衷，對這漂亮的園子連多看一眼的工夫都沒有，落腳之后，就嚷著累，到床上躺著去了。

“你這是怎麼了？”漪如的額頭，道，“又不曾生病，怎麼到了這廟里就懨懨地全無神。”

漪如道:“那什麼高人不是說我中了邪麼？興許就是我上那妖怪怕了。”

陳氏嗔一眼:“又胡說，若真的上有妖怪，你遇到那瘋豹的時候就該是你吃了它而不是它來吃你。”

說罷，給漪如拉上一床薄被，蓋在肚子上。又取來扇，輕輕給扇風。

“既然倦了就睡吧。”陳氏道，“睡醒了再齋戒沐浴，到經堂里去抄經。”

漪如“嗯”一聲，在床上閉上眼睛。

扇的風緩緩拂在上，很是舒服。

大殿那邊，誦經之聲仍約傳來，恍惚之間，漪如仿佛又回到從前。

孤零零地躺在寶相寺那殘破的小屋里，日夜伴隨的，也只有這樣的聲音……

心突然猛震了一下，仿佛溺水的人得以了口氣，漪如一下驚醒。

脖頸上黏乎乎的，竟是起了一冷汗。

陳氏正給扇風，見突如其來地睜開眼睛，臉上盡是惶恐之，不由錯愕。

“怎麼了？”好笑地說，“才睡多久，莫不是就做了噩夢？”

漪如著的臉，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那不是真的，確是噩夢……

陳氏見不說話，從旁邊端了一杯水過來，道:“來，喝些水再睡。”

漪如卻不接，只一下抱住，把頭埋在懷里。

“阿姆，”輕聲道，“我以后定然會好好待你，不讓你委屈。”

陳氏聽著這話，只覺又是好笑又是莫名其妙，心頭卻是一暖。

“好端端的，又來胡言語。”漪如的頭，道，“可是方才夢見了什麼怪陸離之事？什麼委屈不委屈，你啊，平日里若能多聽話，阿姆就滿足了。”

漪如知道自己的心事不可能全然說出來，只得接過遞來的水，喝一口，而后，重新躺下去。

“莫胡思想。”陳氏繼續輕輕打扇，“睡吧。”

是啊，莫再胡思想……漪如在心里重復念著，頃，慢慢閉上眼睛。

*

這一覺，漪如睡得很長，醒來的時候，竟然已經到了午后。

陳氏也不責備，只讓漪如去沐浴，用了齋飯，而后，到經堂里去禮佛。

廟里安排了幾名僧人過來，為漪如唱經念禱，漪如在團上起來的時候，只覺雙幾乎沒有了知覺。

這經堂所在的去，修建得玲瓏別致，確實是眷專用的禮佛之所。漪如開始抄經的時候，天已經黑。

隔著一道竹簾，聽到旁邊兩位陪著長輩過來的閨秀正小聲地說著話，言語間，提到了長沙王世子。

“……也不知他在此逗留多久。”一人道。

另一人嘆口氣，似無限向往:“我聽們說那世子生得有多好看，起初還不以為然，今日一見，當真驚呆……”

“不害臊，他才十歲，你都十三了。”

“十歲如何，十三又如何？你看吧，若是長沙王為世子議親，那些兒十五六歲的人家也會恬不知恥請人上門說……”

二人說著，吃吃笑了起來。

你們差點就連他長什麼樣都不會知道。漪如一邊聽著一邊想，心中長嘆，忽而有些懷疑自己救下長沙王世子是造福還是造孽。連到廟里抄經都能聽到有人提他的名字，以后長大了也不知是個什麼禍水。

這抄經，其實也不過是走個過場。漪如磨磨蹭蹭地抄了一個時辰，聽得寺里報時的鐘聲響了，就把筆撂下，回醍醐院去。

陳氏沒有過來，陪著漪如的只有的侍婢小娟。

蟲鳴伴著遠僧眾晚課的誦經之聲，別有一番意趣。醍醐院距離經堂不算太遠，兩名小和尚在前面打著燈籠引路。走到一路口的時候，忽然，前方也有幾人打著燈籠迎面而來。

那兩名小和尚顯然一眼認出了來著何人，忙站到一旁施禮，恭敬地念了聲佛號，道:“小僧拜見王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