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半仙不不慢地喝了一口茶,微笑著道:“貧道昨日夜觀天象,有些心得,特來拜會君侯。”
“哦?”嚴祺道,“半仙請講。”
“府上的大君,不知近日如何了?”
嚴祺沒想到羅半仙問起了漪如,答道:“托半仙的福,小無恙,一切如常。”
羅半仙看著他:“一切如常?與從前相較,君侯可覺得有甚變化?”
嚴祺怔了怔。
想到漪如近來的種種舉止言行,他心中被了一下。
“半仙之意,昨夜天象,與小有關?”他忙道。
羅半仙見他神,知道自己說中了。
“還請君侯回答貧道方才所問。”
嚴祺猶豫片刻,只得如實道:“確有些變化。小自醒來之后,大變。一改從前渾噩頑劣,似開竅了一般,不但知識數,還幫人管起家務來。”
羅半仙眉間一,道:“我記得前陣子,君曾闖長沙王獵會,鬧出些事來。此舉,不知君如何向君侯說了是何緣故?”
“說,是想去看看太子。”嚴祺嘆口氣,“也就這件事,小與從前有幾分相似。不過若換在從前,小也不會這般大膽。”
羅半仙須沉,道:“君醒來之時,貧道云游在外,不曾抵近探。未知那時,可有甚異狀?”
嚴祺忙道:“有。”說罷,他將漪如醒來之后,又是大哭大鬧說他們會被滿門抄斬,又是預言容氏產宋廷機升遷等等怪事述說一邊。
“仙人?”羅半仙目閃了閃,道,“君說,這些都是仙人所示?”
“正是。”嚴祺道。
“那位仙人,還對君說了什麼?”
“說還有許多,但那夢里紛擾,一時記不清了。”嚴祺道,“后來,不曾再提過,我等也并非再細問。”
說罷,他好奇地著羅半仙:“此事,半仙有何見解?”
羅半仙仍著胡子,干笑一聲。
他本是個落魄的世家子弟,小時候讀不進正經書,卻對那些志怪玄之類的小書興趣。后來家里實在窮困,他正好也考不上功名,就出家去做了道士。在廟觀里待了幾年之后,他清了些門道,便遷居到終南山里,以半仙自居。
終南山里自稱高人的不,但羅半仙悉人世故,游廣泛,結識了不貴人。靠著他們提攜,羅半仙的招牌打出來,名氣越來越大,來求仙問道的人也越來越多。
最幸運的,正莫過于為嚴府驅邪這事。說來也是事出巧合。當時,嚴祺病急投醫,到尋找能驅邪的得道高人,而羅半仙正巧到京城里來,經人引薦,到嚴府里去了一趟。
羅半仙早年在道觀里做真道士的時候,倒是學了些醫,時常為那些被父母帶來觀里求助的小兒施藥。從高摔下來昏過去的,他也見過不。
看過嚴祺的兒之后,他有了主意。
那位閨秀,雖然高燒不止,但一看就知道不過是后癥。且太醫署的醫來看過,必是命無虞。只不過嚴祺夫婦關心甚篤,生怕出了什麼差池,總想有個保全,故而要求仙問道。
貴人們最是惜命,像他們這樣的人,羅半仙見得多了。
于是,他裝模作樣地在嚴府里做了一場盛大的法事,又留下幾張用寫的符紙,教了些玄虛刁鉆的服用辦法,叮囑務必做得一不茍,時刻不差,君才能醒來。
果然,嚴祺被唬住了,不但畢恭畢敬聽從吩咐,還給了羅半仙大筆錢財。后來那閨秀醒來,嚴祺又送去了重謝。
此事之后,羅半仙的名水漲船高。不斷有富貴人家找上門來,重金求他作法。羅半仙甚至得以在京中扎下來,買下一道觀,開設香堂,廣招信徒。
而嚴祺也對羅半仙深信不疑,不久之后,又登門請他占卜,問的是一樁生意。
貴人就是不一樣,何止一擲千金,出手就是百萬錢。
對于這等事,羅半仙也是輕車路。嚴祺這等貴人,自己是皇帝跟前的紅人,兒是將要嫁東宮的太子妃,何人敢得罪?來找他的人,哪里會是真想做生意,不過是尋個由頭給他送錢,打著幌子行賄罷了。過不得多久,那上百萬錢就會數倍回來。朝廷又不曾止貴胄經商,一切都是順理章。
于是,羅半仙用蓍草為嚴祺算了一番,告訴他,此事有利有弊,但利大于弊。只要他心誠,必會因此大賺一筆。
嚴祺頗是滿意,又重重打賞,高興地離去了。
羅半仙看著自己這半年來掙下的厚家資,心中沾沾自得,不料,昨日,他的山門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位傳說經他驅邪得以蘇醒的閨秀,嚴祺的兒嚴漪如。
“我來向半仙道謝。”見面之后,嚴漪如也不多客套,道,“若非半仙,我不得見到東方長樂世界大慈仁太乙天尊。”
聽得這話,羅半仙心下詫異。
東方長樂世界大慈仁太乙天尊,無論是終南山還是在京中,羅半仙的道觀都有供奉。
“天尊在夢里對我說,半仙這些年的供奉雖不出,卻也盡心了。”嚴漪如道,“只是半仙有一名弟子長福的,在終南山借著神仙的名義騙賣田產,搜斂善男信浮財,有傷功德,亦辱沒天尊名聲。半仙若不整治,日后恐生禍端。”
若說方才只是詫異,此時,羅半仙已然驚愕。
他確實有一個做長福的弟子,那是他留在終南山掌管道觀的,算得心腹。無論道觀佛寺,只要不是名剎,難免要遇到香火不足的困境。要維持下去,免不得要多想辦法。
從前羅半仙名聲平平的時候,他和一干弟子,就借機做起了倒賣田產的生意。
那些來觀里燒香拜佛的信眾,越是勤快,遇到的事越大。其中不乏家中遇上變故,求神仙保佑渡過難關的。于是,長福得了羅半仙的授意,便以幫助為名,哄騙那些急需錢財的信眾將產業出手,或是自己屯著,或者高價賣出,穩賺不賠。
羅半仙畢竟是靠名聲吃飯的,這些事做得很是,就算真有人揭發出來,他也會出錢通過府擺平。
不料,如今竟從嚴漪如這養在深閨的九歲里聽到,豈非怪哉?
羅半仙昨夜輾轉難眠,一早就來拜會嚴祺,聽得嚴祺一番話,他不由出了一冷汗。
他明白,自己這個假半仙,是遇到了真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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