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祺訝然,道:“岳父的意思,是讓小婿借治病之名,隨岳父一道去那梅岑山?”
“那梅岑山,傳說廟觀皆靈驗,前往治病求藥之人向來不。”容昉道,“你以治病為名前去,可謂合適。”
嚴祺頷首,出敬佩之,笑道:“岳父果然足智多謀。”說罷,好奇道,“岳父到那梅岑山去,原本也是要求仙問道麼?”
“這倒不是。”容昉道,“我到梅岑山,乃是與一友人相約。”
“友人?”嚴祺道,“未知是何方賢達?”
“也是個機緣。”容昉道,“這位友人,是我在余杭結識的,乃相逢恨晚。我和你岳母此番之所以在余杭逗留了許多時日,也是因著他。”
嚴祺愈加好奇:“哦?”
“這位友人,姓呂,名縉,字重,與我同歲,乃荊楚人氏。他也是經商之人,近年常走揚州和廣州之間的海路,剛剛在廣州購得了一艘大海船,開到揚州來。他見我對廣州海船興趣,便邀我一道乘船出海,試一試水,順便再到梅岑山這等名勝去游覽一番。”
嚴祺了然,想了想,道:“這位呂公,想來是個中人。小婿曾聽老田說,廣州的海船萬金難求,朱公買到了,不急著用它販貨把錢賺回來,卻要載著岳父出海去游玩,倒全然不像是個商賈的做派。”
容昉頷首,道:“據他說,他祖上也是仕宦之家,只不過他不做,倒喜歡做做生意,常年四行走游覽,過些自在日子。”
嚴祺想,這倒是跟容昉如出一轍,一個不做,一個不做地主鄉紳,只喜歡四奔波做生意,怪不得相見恨晚。
“如此,全憑岳父吩咐。”他說。
此事議定,林氏帶著漪如和嚴楷到后院去了,容昉則帶著嚴祺到書房里去閑坐,聊些家中的事。
坐定之后,仆人呈上茶來,嚴祺端起杯子喝一口,目閃了閃,對容昉道:“岳父如今,將生意都放到揚州來了?”
“正是。”容昉道,“南的鋪子主營些土產,雖也有不老主顧,可近年來不過勉力維持,無多利潤。揚州這邊乃南北要沖,商貿遠比南繁盛,在此經營乃大有可為。我在信中與你們說了,這些年我不常待在南,時不時便要到揚州來,便是此理。”
嚴祺頷首,道:“小婿和靜嫻,先前都以為岳父在揚州的生意不過一時,不曾十分留意。這些日子,小婿帶著兒住到這宅子里來,方知岳父定然是下了大本錢。別不說,說這宅子,無論地段還是大小,恐怕皆花費不菲。”
容昉搖頭;“何止花費不菲。不瞞賢婿,我為了盤下揚州這邊的宅子和貨棧,將南的貨棧和田地都賣了。”
嚴祺一愣。
他說著話,原本是為了試探試探,看看能不能把實套出來。不料,容昉竟是全然沒有瞞著的意思,全說了出來。
看著嚴祺詫異的神,容昉笑了笑,道:“你和靜嫻在京中,一個忙于公務,一個忙于家務。此事,我怕你二人心,故而不曾告知,賢婿見諒。”
嚴祺一時無話可說。
容昉上說著見諒,話里話外卻全然沒有愧疚的意思,仿佛此事理所當然。
“小婿并非不舍得那些產業。”嚴祺按捺著復雜的心,對容昉道,“只是這其中也有不容家的祖產,岳父終要回鄉去養老的,總要留些傍之才是。”
容昉不以為然:“誰說我要回鄉養老?”
嚴祺又是一愣。
“你們啊,明明個個都不如我活得久,也不如我見得多,卻總拿些大道理來勸我,仿佛我不知道如何過日子一般。”容昉擺擺手,“我若想安安分分待在鄉間,每月收收租子,混個鄉紳,早在靜嫻嫁給你之后就這麼做了。可這般日子,在別人眼中或許再好不過,在我看來卻無趣得很。我只有靜嫻一個兒,從前我不敢離家太久,是怕疏于照顧;如今與你家,生兒育,我無后顧之憂,便想要去做做這輩子不曾做過的事。賢婿,你知我,此事,還你諒才是。”
這番話推心置腹,嚴祺就算想反對,也拉不下臉來。
嚴家和容家是鄰居,嚴祺自識得容昉,從伯父到岳父,自是與一般翁婿不一般。但即便如此,容昉也從不曾向現在這樣將自己的想法坦承。
心中嘆了口氣。
嚴祺了解容昉,也有自知之明。從他小時候起,容昉就是鄉里有名的不守規矩的人,勸他的人多了,無一功。且事已至此,木已舟,勸也無用。
“如此說來,岳父將來就打算在揚州長住了麼?”嚴祺道,“不若索搬到京中去,與我們一道住著也好。”
“搬到京中去做甚,”容昉道,“你是皇親國戚,朝廷重臣,我若在京中經商,傳出去豈非讓人嘲笑高侯府?”
嚴祺幾乎忍不住要說出來,你就不能不經商?
他還未開口,就聽容昉接著道:“我也不打算在揚州長住,過陣子,我便要到廣州去看看。”
“廣州?”嚴祺狐疑道,“莫非岳父打算將生意也做到廣州去?”
“正是。”容昉微笑,侃侃而談,“揚州連接南北,廣州卻連接了天朝和南洋海外。我這兩年仔細觀察了一番,若要大事,定要將眼放得遠大些。天朝之,不僅在南洋,便是比南洋遠的地方也好銷得很。我在余杭時,就聽呂縉說,南洋往西,海路可達毒、大食、拂菻,與西域的陸路相較,海路不僅快,路上的匪患、盤剝也,若是遇到風平浪靜的季節,險患更。故而如今廣州和揚州的貨,但凡是要銷往西域之外的番邦,大多都選海路。”
嚴祺看著容昉說得興致的樣子,忍不住道:“岳父到揚州來,已經是遠離京城,若將來又去了廣州,我等想要見岳父,更加不易。還岳父且莫急著定下,先與小婿與靜嫻商議才是。”
容昉正要說話,忽而看到書架上擺得糟糟的賬本,臉一沉,隨即喚來仆人:“這書房,有外人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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