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人來人往。吳炳來到宜香樓面前，進門的時候，上頭的匾額，深吸一口氣，走進去。

此番，他要見的，仍然是宋廷機。

嚴祺遇到的這番風波，是如何起來的，他心知肚明。先前，漪如讓他給宋廷機的那些嚴祺起居錄，吳炳全都看過。雖然他知道里面的全都是胡編造，但他篤信若非有神仙幫著，以漪如這小小年紀，也本弄不出來這樣的東西來。后來，嚴祺被牽扯進了王承業的案子，闔府上上下下都在擔心，吳炳則平靜異常。因為從朝廷里傳出的消息上看，嚴祺的那些罪狀，無一例外都是從那份起居錄里找出來的，子虛烏有之事，嚴祺可反告大理寺構陷。

果然，過沒多久，去揚州調查的人證實了此事，眾人都安下心來。

但卻到吳炳開始了惶惶然。

因為那起居錄是假的，嚴祺沒事了，宋廷機就該找他了。

果不其然，事出來沒多久，宋廷機就遞話來，說要見他。吳炳不敢瞞，將此事告知了漪如。

漪如氣定神閑，告訴他不必理會，只推說有事。

吳炳不敢違拗，照漪如說的去做。

而今日，宋廷機那邊的話有狠了幾分，說若吳炳不出來，嚴祺就會知道吳炳做過的事。

漪如聽了冷笑，代吳炳如此這般，讓他去見宋廷機。

宜香樓里仍是熱鬧，吳炳跟著伙計一路上了三樓。這個地方，比前兩次面的雅間更為清靜，門關上，外面的聲音仿佛消失了一般。

宋廷機就坐在榻上，酒菜都沒有點，臉上也沒有了從容的神，看著吳炳，目沉沉。

“那份起居錄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劈頭就問，“管事收了我許多錢財，竟敢如此坑我！”

“宋公子何出此言，”吳炳不不慢道，“那起居錄自然是真的，小人與公子錢貨兩訖，后面的事，公子不該來找小人。”

“放屁！”宋廷機忍不住罵道，“吳炳，你良心讓狗吃了！”

雖心不正，但宋廷機也是出世家，自混跡于宦子弟之中，何曾見過趕在自己面前如此明目張膽顛倒是非的奴仆。他氣得跳腳，指著吳炳道，“你就不怕我將你做的那些丑事通通抖到高陵侯面前，讓你一家死無葬之地！”

這般威脅，吳炳早已做好了準備，并無慌張之。

“在下自然是怕。”吳炳道，“不過此事，宋公子也該講一講道理。”

“還有甚道理可講！”

“宋公子何以斷定，那起居錄中的事都是假的？”

“朝廷已經查了個水落石出，真假已有定論，就是假的。”

“不過是左相的人如此說罷了。”吳炳不不慢道，“宋公子，調查的人也都是人，包括左相在，亦都有掣肘。公子何以認為，他們說是如此，事便真是如此呢？”

宋廷機愣了愣，看著他，目已然有些不定。

“你這話何意？”他問。

“這些日子，小人亦是錯愕，故而多方查問，打探到了一些。”吳炳道，“宋公子難道不曾想過，那起居錄所述之事件件是實，可上頭不愿意它真麼？”

此事關系重大，查案的人是左相，他再往上，當然就是皇帝無疑。

宋廷機皺眉:“嚴祺和王承業都是外戚，王承業還是王皇后的親弟，怎麼會讓王承業坐實罪名，卻讓嚴祺逃？”

吳炳笑而搖頭，嘆道:“宋公子平日里看著明，怎竟在此事上鉆牛角尖，不肯醒悟？我家君侯雖與王承業一樣是外戚，可他也有王家沒有的東西。比如，嚴君和太子的婚事。宋公子在朝中消息靈通，圣上已經讓宗正寺著手為二人定親的事，宋公子應該也是知道的。公子可想一想，這婚事可是經過了文德皇后和先帝首肯的，圣上若決意遵循，那麼嚴家便是后族了。高陵侯若在此時栽了跟頭，丟臉的難道只有嚴家一家麼？若公子是圣上，又會怎麼做？”

宋廷機不由地蹙起眉頭。

這話，他確實無法反駁。

那起居錄，是真是假其實并不要，要的是皇帝的態度。若皇帝決意保住嚴祺，那麼確實能夠做出這樣的事來。說到底，姚維名聲再好，也是皇帝的臣子，若他不能為皇帝所用，斷然不會坐到左相的位置上。

“圣上既然能保嚴祺，何不將王承業也一起保了。”宋廷機道，“他可是皇后的親弟，太子的舅父。”

“只怕就算圣上想保，也是保不得的。”吳炳道，“這番風波，因崇寧侯而起。崇寧侯素日在京中是何做派，宋公子應當心知肚明。此番去揚州，小人一路跟著，都看在了眼里。他收的那些東西和人，運回京城之時，馬車牛車足有二三十輛，天化日，誰人不曾看到？就算圣上要遮掩，也只會蓋彌彰。再說，圣上是個講究平衡之的人，皇后和太子都是王家的，再多一個權臣出來，便顯得多余了些不是？”

聽得這一番話，宋廷機沉，臉上的怒氣早已消散不見。

“看不出來你竟能說出如此道理，當個管事，著實屈才了。”宋廷機道。

吳炳謙虛道:“宋公子過譽。在下收錢辦事，豈敢不盡心。”

上這麼說這，心頭卻了一把冷汗。大君的那位神仙果然不簡單，若非教了他這一番話，只怕宋廷機要將他生吞活剝了也不解氣。

“可惜，到底還是棋差一著。”宋廷機嘆口氣，恢復了客氣之，道，“原是我多心，得罪之，還請管事原諒。將來再有勞管事的地方，仍有重酬，還請管事切莫推辭。”

這話聽上去頗是大方，仿佛既往不咎。但吳炳知道，那些錢其實都是韋襄出的，宋廷機替人闊綽倒是毫不含糊。

吳炳出微笑，向宋廷機一禮:“小人不曾幫得公子大忙，心中愧疚，若還有用得上的地方，不敢推辭。”

宋廷機雖然得了一番解釋，但畢竟事未能如愿，神仍有些郁郁寡歡。

他也沒有留吳炳用膳，又寒暄了兩句，送客了。

吳炳才起，忽而聽外面傳來房門輕叩的聲音。

宋廷機應了一聲，只見一名仆人進來，在宋廷機耳邊低語幾句。

只見宋廷機眉間一展，出了笑意。

“吳管事也不必自責，”他看向吳炳，“峰回路轉，到底還是了。”

吳炳出訝，心頭暗自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