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離開了長安,但漪如從不曾忘了李霽的書。
起初,讓長安西市里的孔掌柜有任何新書到貨,都送到老程那里去。可接著就發現,自己離開長安之后,也不再有新書看。于是又索給孔掌柜去信,讓他把新書先給自己捎來,看過之后,再自己捎給李霽。
老程的商號顯然不簡單,揚州也有分號。在京城專營南北雜貨,在揚州則了鏢局。那店面的位置不起眼,卻隔兩三個月就會準時給漪如送些書來。
而漪如每每收了書,也正好將自己看過的讓人帶去,這互通有無的日子,數年來從不曾間斷。
李霽的信里,話仍舊不多,只說說這些書他覺得哪些好看,哪些一般。如果有特別好的,他會多寫兩句。
這信,言簡意賅有言簡意賅的好。無論是吳炳還是小娟,他們雖然知道有人一直在給漪如寄閑書,卻不知道那人在哪里,究竟是誰。
他們恐怕很難猜到李霽頭上。因為就連漪如每每一邊翻著李霽給寄的書,一邊聽人說起他的的傳聞的時候,也總會覺得錯愕。那個時不時在各搞點事,忙著打打這里修理修理那里的李霽,以及這個雷打不按時給寄書的李霽,必定有一個是假的。
不過在吳炳和小娟眼里,漪如神神叨叨的地方多了去了,不止這一件。
并且他們知道,漪如手上的這些書,都是能生出錢來的寶貝。
當年,漪如隨嚴祺到揚州赴任的時候,便已經發現,揚州乃繁華之地,文脈發達,讀書人不,賣書的地方也有不。閑書作為消遣之,乃深讀書人喜。故而除了本地出產之外,長安書市里的閑書也頗歡迎。
漪如去逛書肆時,就曾經見到有人來討一本長安閑書的下卷,埋怨店主人不肯進貨。
也覺得好奇,揚州和長安之間的商路通暢繁華,這般有人惦記的東西,不至于求購無門才對。細細詢問之下,才知道緣由。
一切都還是本的問題。
書籍本就是貴重之,從紙張到眷抄,都頗是費錢。雖然當下有了刻字模印之,但本頗高,唯有大量出品攤薄才有賺頭。而閑書這等消遣之,市面上流行一陣也就沒有了,若要投,風險極大。所以大書商們,必定是要經過一段日子之后,看到一本書確實廣歡迎,才會下力氣去做。如此,產量大了,本低了,攤薄了運費,也才能從長安傳到揚州來。
有這麼多的關節,長安的新書傳到揚州來,其實也早已經是舊書。如果銷量不如意,出了第一卷,后面的就不接著出了,這也是常有之事。
再者,看閑書的人,大多都是年輕人。這些人除了富貴人家子弟,大多都出自尋常人家。這些人,手上的錢買正經書尚且來不及,哪里還有余錢買得起閑書。想看閑書,只有兩個辦法,一是忍著主人家的白眼和驅趕,到書肆里蹭;一是幾個人湊錢合買,流傳閱,看完了再拿到舊書攤上出了。
只是無論哪種辦法,到底都與新書無緣,若是急著想看后續,出了抓心撓肝地等,便是無法了。
漪如將這些前因后果探查明白之后,有了主意。
先是從自己的藏書里選出一些來,挑的都是市面上已經有了前作而不見后作的。而后,找了一家書市里生意平淡的書肆,跟店主人談好,將這些書擺在店里,只租不賣,且不能帶離,賺得的租金,兩邊平分。那書肆主人的生意本就快要維持不下去了,見得這好歹是個路子,又是無本買賣,便答應下來。
這一試,果然試出了些意思。那小小的書肆,因得漪如帶來的這批新書,生意變得好了起來。那看書的租金并不多,十錢看三本,跟輒百余錢的書價相較,已是便宜,尋常人也能承得起。沒多久,那書肆主人就歡天喜地地來求漪如,讓務必再多弄些書來。
于是,這閑書的生意就這麼做了起來。
不過,僅靠漪如手里的那點藏書自然是不夠的。
漪如也不跟市面上的書商搶新書生意,只做舊書。
這些年,漪如時常會藉著回南探親的機會回長安一趟,看看那邊書市里的舊貨,還通過吳炳的門路找到了一名舊書販子,讓他專門搜羅舊書運到揚州來,不求品相,但求齊全。久而久之,揚州城里,只有漪如這書店里,閑書門類最為富,且個個完本,絕無太監,價格公道,廣贊許。
而漪如也從這生意之中掙到了一筆小錢,雖不多,但足以讓當年的容昉對刮目相看,從而愿意讓跟著自己正經學做生意。
“君這般喜歡看書,何不跟主公說一說,讓他出資將那書肆盤下來。”小娟見拿著李霽寄來的書,翻得津津有味,道,“那書肆的生意,全是靠君一手帶起來的,卻只分五利錢,連我都覺得虧。”
“虧什麼。”漪如不以為然,“你以為書肆好打理?是防著有人書撕書便已經夠傷神了。我把那書肆盤下來,還須得自己來做這些事。”
“那有什麼要。”小娟囁嚅道,“君日日守在書肆里,也比在這貨棧里拋頭面好……”
話沒說完,漪如斜來一眼,小娟只得閉。
沒多久,吳炳走了進來,向漪如一禮:“娘子久等。”
“吳掌柜請坐。”漪如道,“外頭可忙完了?”
“忙完了,”吳炳說著,將一本賬冊奉上,“還請娘子過目。”
漪如拿著賬冊看了看,只見上面的出之數記得詳細,一目了然。
再看向吳炳,只見他紅滿面,跟從前在長安的時候相比,竟是發福了些。
在揚州,為了方便行事,漪如不再是嚴家的大君,而是容娘子;吳炳也不再是嚴家的管事,而了這貨棧里的掌柜。
從高陵侯的管事到貨棧的掌柜,自是天壤之別,但吳炳對此并無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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