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要從八年前說起。
在嚴祺丟之前,漪如曾經找過吳炳,問他將來的打算。明確地告訴吳炳,自己不會當上太子妃,嚴家也不會一直風下去。吳炳既然有一大家子人要養,那麼便須得認清形勢,早做打算。
吳炳聽得這話時,大吃一驚。那時,嚴家仍風平浪靜,甚至漪如因為皇帝剛剛默認了婚事而風大盛。他萬萬沒想到,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漪如的神通,吳炳是知道的,說的話都會應驗。再三思索之下,他向漪如坦言,自己會贖出府,離開嚴家。
得了這回答,漪如心中其實松了一口氣。雖然這些日子,吳炳言聽計從,也幫做了許多事,但漪如知道,他不過是了那怪力神的威懾罷了,有了上輩子的經歷,漪如仍然不敢讓這麼一個曾經背叛過嚴家的人留下。他愿意離開,那是再好不過。
后來,漪如果然當不太子妃,嚴祺也果然丟了。吳炳見狀,便老老實實按照先前許諾,以家中長輩病重為由,求嚴祺放他贖,回家盡孝。
他本以為嚴祺會斥他無無義,可是不料,嚴祺不但沒有發怒,反而噓寒問暖。他沒有收吳炳贖的錢財,只讓人將賣契取來燒了,去府里給他除了奴籍。在吳炳離開時,嚴祺還送了他大筆的錢和治病的藥材,并告訴吳炳,若是鄉里的郎中看不好,就來找他,他幫忙請太醫去看。
接著,讓漪如始料未及的事發生了。吳炳突然向嚴祺跪下,聲淚俱下地將自己從前在嚴家做的那些見不得的事都說了出來。他還想把宋廷機買通他陷害嚴祺的事也供出來,漪如見苗頭不對,連忙翻了茶杯。
吳炳回神,這才打住。
嚴祺看著吳炳,雖驚詫,卻也沒有為難他,親手將他扶起。
“自我祖父當年京,吳管事便一直在府中服侍,至今已有四代。”嚴祺道,“從前之事一筆勾銷,管事不必再提。日后,管事與我亦非主仆,有用得著的地方,仍可來找我。”
吳炳愈加,又哭了一場,泣拜而去。
漪如原以為從此以后,再也不會見到此人了。
可是不料,來到揚州之后不久,有一天,吳炳竟登門而來。
他見到容昉和漪如之后,恭敬行禮,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來。二人看去,卻見是嚴祺的手書。在信里,嚴祺說吳炳曾經經商,如今想重拾舊業,有意投奔容昉門下,請容昉收留。
容昉很是意外,卻也頗是高興。他向來知道吳炳的本事,此人辦事周道,人練達,若能到他手下幫忙,是再好不過。
漪如卻狐疑不已。
將吳炳喚道書房里詢問,吳炳對漪如坦言,說他父親已經過世,年初的時候與弟弟分了家。如今,他不必再顧著別人,只將家財田產都給妻兒打理,自己則出來,打算重拾舊業,試一試手。
漪如看著他,頗為猶豫。
知道吳炳此人本不壞,從前他貪污錢財,也都是因為長輩虛榮好排場,揮霍無度,著他只能從嚴家上刮油水。以至于被宋廷機拿到把柄,要挾他做出那背叛之事。他離開嚴家時,已經主向嚴祺誠心悔過,這些事,確可以不計較。但將來如何,漪如自己也拿不準。
思索之下,還是答應了讓吳炳留下。不過也跟他說好,他們不再是主仆。若他容昉手下干得不好,一樣會讓他離開。
吳炳應下,從此,就留在了容昉的貨棧里。
吳炳倒也果真不曾讓漪如失。替容昉打理貨棧,吳炳算得的左膀右臂,管理貨棧里的貨和伙計,從無疏。
漪如見他本分,也終于放下心來,將他留用至今。
今日與往常一樣,漪如拿著賬冊,便走到倉庫里去,查對數量和。容昉這貨棧,一直以來做的都是北方的雜貨,什麼都有。今日運到的,有邢窯的白瓷,宋州、亳州的絹帛,還有些零星的散貨,都是要上船出海的。
這些年,漪如接手了貨棧之后,不再將生意僅限于南。看準了海貿,于是著海貿的口味從北方各地進貨。數年來,也像容昉一樣,時常到各地去看貨,頗有了些走南闖北的經驗。當下這些貨,都是親自到產地去走訪的,一看就知好壞。
“我今日到港口去的時候,正好見到那里也正有一批白瓷上船,是周家那瓷行的。”吳炳在一旁道,“那批貨的,一看就遠不如我們手上的,港口上的人都說,娘子的東西,沒有哪家能比得上。”
漪如不以為然,道:“什麼有什麼的賣法,他們的貨不如我們,卻未必會虧。”
吳炳頷首,嘆口氣:“只是接下來颶風季節又快到了,數月之,海貿變數增多,娘子還須謹慎才是。”
這話是確實。每逢颶風頻繁的季節,海船失事便會增多。這形很難避免,海上的颶風難以預測,一旦撞到,連廣州的大船也不保險。去年和前年,漪如都曾遇到出海不利的事,丟了貨。尤其是去年的那一次,全年的利潤都賠在了里面,讓漪如心痛不已。
“此事我也有考慮。”漪如道,“海貿雖有風險,可路子已經打通,有了老主顧。若是歇下來不做,原來的路子便會被別人接手,于我等而言乃得不償失。若是擔心危險,便將一船貨分到幾艘船上,寧可運費貴些,也不可讓生意斷了。”
吳炳道:“別的商號,其實也是這般做法,雖可安穩一些,卻也非十全十。貨一旦分批,各項本也就上去了,運氣若是不好,賠本乃常見之事。做海貿的商號,多的是一年辛苦下來,無風無浪,卻反而蝕本倒閉的。”
“故而我等不能只將生意放在海貿上。”漪如道,“須得把別的路子也開辟開辟。”
吳炳好奇問道:“君可是有了什麼打算?”
漪如正要說話,忽而聽外頭傳來一陣熱鬧,伙計們嘰嘰喳喳。
“……哎呀不得了,孫勉家里鬧起來了。”
“鬧起來?怎麼了?”
“還不是賭債的事。吳泉上門去要債,孫勉還不上,那債主就要將他兒抵債,現在正拉扯著呢!”
孫勉?
漪如聽得這話,覺得這名字有些耳。
“孫勉?”小娟對漪如道,“不就是那日我等在香鋪里聽說的,那個寶蘭坊的主人?”
漪如想起來,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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