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孫家之后，漪如手里多了一份契書。

契書上面寫清了寶蘭坊的所有財、祖傳方以及孫勉本人，都歸漪如所有。除此之外，契書里還寫明了，寶蘭坊日后的收益滿三十萬錢之后，一應盈余，分孫勉三。

對于這契書，小娟到不可理喻，一路嘮叨，仿佛漪如是個被人騙了巨款的傻瓜。

“君的那幾顆珠子，可都是宮中賜的，是君箱底的嫁妝，君竟用來換一個作坊！”小娟痛心疾首，“若被陳阿姆知道了，可如何得了。”

“阿姆在南，又不在這里，怕什麼。”漪如不以為然，“再說了，什麼嫁妝不嫁妝，我連夫家是誰都不知道，惦記嫁妝做什麼。這些東西不能吃不能穿，放在箱子里便是死，還不如拿出來做些有用的事。”

小娟說不過，干瞪著眼。

方才拿出來的那三顆明珠，都是有名的合浦珠，且渾圓潔白，足有龍眼大，乃珍品中的珍品，可稱為寶珠。這些年來，小娟跟著漪如東奔西走，看過無數的貨，也有了許多見識。珍珠乃稀罕之，且不易保存。又兼南方海珠捕撈多年，如今出產漸漸了。這等品相的合浦珠，價錢一直在漲，一顆就算賣十萬錢也未必不行。

而那孫勉顯然也是有眼力的，見漪如拿出這三顆珠子晃了晃，雖神狐疑，但沒有堅持多久，就將契書簽了。

“好了，不就是換了寶蘭坊麼。”漪如見小娟仍板著臉，勸道，“三顆珠子換一個寶蘭坊，還搭上了孫勉，哪里冤枉。寶珠是死的，將來能值幾個錢也不一定，店卻是活的，能讓錢生錢。”

“君莫與我裝糊涂。”小娟反駁，“那寶蘭坊，二十萬錢都未必賣得上，可孫勉拿著那三顆寶珠，說不定能賣出比三十萬錢還高的價。”

“賣得出高價是他的本事，你著急什麼。”

“這是一層，還有一層。”小娟道，“君將寶珠一下都給了他，他若是債也不還，拿著跑了怎麼辦？”

“他不會的。”漪如道，“你不見宅子外面有閑人在晃？那是趙昌的跟班，留下來就是為了盯著孫勉一家，不讓他們逃走。且我這契書的好，比他當逃奴可有利得多，他不會跑。”

“我說的就是這契書之事。”小娟更加不解，道:“孫勉能把寶蘭坊賣出手已經是求之不得，讓他賣為奴也在理之中。可既然如此，他為君當牛做馬皆理所當然，君怎還要與他分利？”

漪如道:“我問你，我為何要他賣為奴？”

小娟愣了愣，隨即道:“當然是這孫勉懂得如何做脂膏，君要留著他經營這寶蘭坊。”

“那就對了。”漪如道，“就算是養牛養馬，也要讓它們吃飽喝足才能好好干活，人也是一樣。寶蘭坊的基全在孫勉手上，他若不肯賣力干活，我如何掙得到錢？孫勉當慣了這作坊主人，要他好好做事，便不是一一食能驅得的。若你是他，知道給我好好干活，我收益越多你也得的越多，可還會想著怠慢？”

小娟思索片刻，覺得確實也是這麼個道理。

終于被說服，看了看漪如，仍到有些不可置信。

“如此說來，君要做這脂膏生意了？”

“正是。”

“那家里的貨棧怎麼辦？”

“自然都要做。”漪如道，“我們從北方運貨過來，路子都是通的，為何不將揚州的東西也賣到北方去？”

小娟看著有竹的模樣，怔怔不語。

*

漪如盤下寶蘭坊的事，進行得很順利。

如所言，孫勉跑也跑不了，老老實實地還了債，并且留下來，在寶蘭坊中管事。

一連幾日，漪如都興得睡不著覺。

將貨棧給吳炳，自己則每天都到寶蘭坊里，查看各種制作脂膏的皿，聽孫勉講解過程，查看存貨。寶蘭坊從前的主顧，自然也到了漪如的手上，孫勉帶著一一拜訪。

有時，漪如還專程到市肆里的各胭脂水的店鋪里去，看看什麼東西賣得好，寶蘭坊與別家相比如何。

揚州的脂鋪子有不，行市，很是熱鬧。里面售賣的品種也多得很，胭脂口紅眉黛，五六的妝品，應接不暇。

這些東西，在京城也頗是有名。

據漪如所知，宮中用的脂，最好的都是揚州出的。府里有專門的脂膏局，專司為后宮置辦各種妝。而那最上乘的原料，都產自揚州。

對于這些東西，漪如天然有興趣。很小的時候，就喜歡將容氏的胭脂口紅來用，學著母親的模樣，在臉上化妝。上輩子，跟太子定婚之后，婦容更是必修的本事，對各妝品頗有心得。

而到了揚州之后，漪如才知道，為何這里被稱為黛之地。

與別相比，揚州的脂膏不但種類比別多，質地也更勝一籌。

比如妝。別出產的妝，為了讓妝面更白，往往加鉛華。此雖細膩，遮蓋也好，其實卻是有毒。用得長久些，臉上便會生出大塊黑斑，還會禿發落齒。而揚州的上好妝，從無鉛華，主料用的是本地特產的糯米。其技藝湛，上臉之后不但細膩瑩白，還可潤澤。

再比如面脂。此比妝更為講究，輒太油。涂到臉上，不但會似糊了一層汗膩似的，還會讓妝結塊，眉黛暈散，辛辛苦苦化出來的妝，不到半日就花了。而揚州的面脂，講究潤而不油，油而不膩，在漪如看來，簡直如獲至寶。

不過揚州脂雖然好，卻只在揚州賣得便宜，到了京城之中，價錢卻翻了十幾倍不止。

漪如知道這個之后，心不已。

只是揚州的脂雖然有名，作坊卻并不多。究其原因，乃是這脂工藝講究，家家都是靠方吃飯，不傳外人。既然產量不多，賣到外地則更是貴。而外人想要手這門生意，若不能拿下作坊，便無以立足。

如今，盤下寶蘭坊，無異于天賜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