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昉回來之后，漪如便卸下了貨棧的擔子，每日泡在寶蘭坊里。

今日，照例一早就來到了寶蘭坊，先照例到倉庫和各工棚查看原料和的準備，清點人手。等開工之后，再四走一圈，再回到賬房里來。

正與孫勉說話時，孫勉的妻子楊氏來了。

雖然寶蘭坊賣給了漪如，孫勉也跟漪如簽了賣契，但這些日子，孫勉一家卻是過上了長久不曾有的清靜生活。先前，因為那借債之事，孫家每日被債主糾纏，連出門都要，惶惶不可終日。直到漪如買下寶蘭坊才終于得以結束。

況且，漪如雖然要孫勉賣為奴，但給出的條件卻是優厚。首先是那三顆寶珠，孫勉用它們換回來的錢，除了還債還有些余財，足夠一家人生活。其次，這賣之事，只有事主雙方數幾人知曉，對外，孫勉仍是寶蘭坊主人，一應事務皆由他說了算，故而在面子上，孫家也還能過得去。其三，便是最要的一條。漪如在那契書里寫明了，寶蘭坊盈余超過三十萬錢之后，分孫勉三。

這一條，當初孫勉并不敢想，只覺得自己已是窮途末路，有總好過沒有。

但漪如接手之后，寶蘭坊的生意鋪開，且變得興旺起來。每日看著寶蘭坊出之數，孫勉便想到自己那三分紅，做任何事都有了干勁。妻子楊氏也頗鼓舞，甚至放下了家務，每日也到寶蘭坊中打起了下手。

“今日，妾在別尋訪，又發現了一些假冒的面脂。”楊氏將一只盒子放在漪如面前，道，“便像這樣，都是用寶蘭坊的舊盒子，用別家的脂膏冒充。”

“哦？”漪如將那盒子拿起來看了看，確實是寶蘭坊的，里面的脂膏卻明顯不是，無論氣味還是質地，都與寶蘭坊相去甚遠。

“他們賣這面脂，可有時世畫搭著送？”漪如問道。

“這倒是沒有。”楊氏道，“賣假貨的說，這是他家親戚在寶蘭坊里做活，不走明面上的路子，自己拿出來賣的。故而沒有畫，價錢也便宜許多。”

“那麼他們賣的如何？”

“也賣得出去，但生意并不十分好。”楊氏道，“買我們家面脂的，要麼是沖著畫去的，要麼是沖著面脂去。沖著畫去的自然不會買，當下這天氣暑熱，這等油乎乎的面脂，知道的也不會買。故而這等假貨，也就那些不明就里的人，又圖熱鬧又圖便宜，才會上當。”

漪如笑了笑。

假貨仿冒之類的事，遇到的并不。容昉的貨棧從前常年做些北方特產，什麼東西賣得名聲起來了，市面上便會跟著冒出些假貨來，防不勝防。

不過假的終究真不了。

故而當初，執意要孫勉賣，哪怕給出的條件讓小娟和吳炳都到匪夷所思，說這買的不是仆人，是祖宗。

漪如知道，孫勉的手藝，是寶蘭坊存活的本。如果不能讓孫勉全心全意為自己做事，那麼買下寶蘭坊是一點用也沒有。而孫勉制作脂膏的配方和工序，漪如也極盡保。

當下寶蘭坊的工匠加起來雖然有一百多，但他們分工明確，從制料到包裝，每人只負責一，無人可窺得全貌。

就算有人有心將所有環節都了出來，那也無妨。因為最要的部分，在于按方的配比調制，此，只有孫勉和幾個匠人能接到，而那幾個匠人本來就是孫家賣了死契的奴仆。

那第二招，就是時世畫。一來，李霽的畫像人人喜歡，二來，用的是印版，本到最低，別人要仿也仿不來。

到底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些日子，脂膏的銷路已經算是站穩了腳跟。

“只是那時世畫都印完了。”孫勉道，“娘子接下來有何打算？”

“自是要做些印新的，我明日就去找畫工。”漪如道，“舊的也要再印些，賣去北方的時候用得著。”

聽得這話，一旁的小娟朝漪如瞪了過來。

前番在容昉面前，漪如信誓旦旦說不會再做李霽的時世畫。如今，竟是出爾反爾，還打算賣到北方去。

“北方？”孫勉和楊氏也都出訝，“娘子要把這脂膏賣到北方去？”

“當然要賣。”漪如無視著眼放兇的小娟，道，“北方天氣干燥，比南方更需要脂膏。過兩個月便秋了，此事我等要盡早謀劃。”

孫勉目一亮，正要說話，一個家里的仆人忽而跑了進來。

“娘子，”他說，“家里捎話來，主公和夫人請你過去一趟，有急事。”

漪如訝然:“什麼急事？”

“小人也不知，”仆人道，“容公只說，請娘子盡快過去。”

漪如見他神匆忙，也不敢耽擱，跟孫勉夫婦又代了兩句，起離去。

*

已經將近正午，外頭的太白花花的。

漪如被曬得瞇起眼睛，忙將羃離戴上。

馬車離開寶蘭坊，繞開熱鬧的去，在城中七拐八繞，到了家中。

才下馬車，漪如就覺得有些怪異。

大門閉著，平日里喜歡在門前閑聊看門的仆人不見了，看上去有些冷清。

漪如進門去，一路上，也并不見什麼人影。

未幾，看到了從來迎接的老田。

“這是怎麼了？”漪如忙問，“家中的仆人都哪里去了？”

“容公剛剛給他們打賞了些錢，讓他們今日放假，吃酒的吃酒，回家的回家了。”老田有些神不定，道，“君，家中來了貴客。”

“什麼貴客？”漪如問道。

老田不答話，只道:“君隨我來。”

漪如只覺一頭霧水，只得跟著老田往里走。

看來這真是貴客，老田并沒有領著漪如去日常招待客人的堂上，而是在廊下一拐，領著漪如往容昉日常里跟好友喝茶飲酒的一院子里去。那里有一花廳，夏天可臨水乘涼，冬天可燒地龍取暖，是個舒適的去。

才進院子，漪如就看到里面站著好幾個人，其中一人，臉頗是面善。

漪如愣了愣，倏而睜大眼睛:“你……你是……”

那人看著，也出笑容。

“小人汪全拜見君。”汪全笑瞇瞇地向一禮，“君別來無恙？”

漪如一時說不出話來，這廂跟他見禮，腳卻迫不及待地往花廳里快步走去。

還沒進門，正正與一人迎面遇上。

高高的個子，走出來時，仿佛帶起了一陣風。

那張臉上，滿了胡須，卻無法遮掩漂亮眉眼和直的鼻梁。雖然長大了些，卻不妨礙漪如將他一眼認出來。

漪如看著他，一時忍俊不，笑得眼睛彎彎:“阿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