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膳之后，林氏回房歇息去了。

容昉則拉著汪全坐到花廳里去乘涼，聽他講李霽征戰時的見聞。他原本想著聽李霽親自將，奈何李霽總是寥寥數語講完，毫無意趣。汪全則不然，一開口就滔滔不絕，還會喝酒。容昉大喜，于是放過李霽，另取了好酒，讓汪全陪他繼續小酌。

“你那些征戰之事，不是都是你親經歷麼。”回到西院里的時候，漪如問李霽，“你從前說書里的故事說得那般有意思，怎說到自己的事卻這般又簡短又干的，還不如食肆里的說書人講得有意思。”

李霽看一眼:“說書人？”

“你不曾聽過麼？”漪如道，“你征討海盜匪寇的那些事，不知養活了多說書人，拿你那些事編的話本多了去了。”

跟聽到別人夸獎的時候一樣，李霽聽得這些話，神淡淡，卻道:“你去聽過？”

“到都有，我想不聽也不行。”漪如說罷，笑嘻嘻地說，“阿霽，你不是想考察揚州風土麼，明日你不若跟我一道出門，我可帶你到看看，如何？”

李霽不不慢地拿起茶壺，倒了兩杯水，將一杯遞給漪如。

“你莫不是要帶我去你那寶蘭坊，看看那些畫是怎麼送出去的。”他說。

漪如知道他仍在為那畫的事耿耿于懷，忙道:“當然不是。你反正是客人，你要去何，想看什麼，我都可帶你去！”

李霽不置可否，拿起杯子喝一口水:“明日再議。”

這時，仆人走過來，說浴房備好了，請李霽去沐浴。

漪如忽而想起了什麼，對李霽道，“你莫急著去沐浴，先等一等。”說罷，不等李霽開口，就匆匆離去。

沒多久，只見又走了回來，手里多了一只碩大的錦盒。

“這個給你。”遞給李霽，笑嘻嘻道。

“這是何？”李霽打開來，登時聞到一陣幽香。

只見這里面裝著好幾個水紅的瓷罐瓷盒，做得巧瑩潤，看上去鮮人。

他愣了愣:“這是何？”

“這是我那寶蘭坊新出的膏沐盒子，還未上市，你是頭一個用到的人。”漪如興致地將那些瓷盒瓷罐都打開，而后，一件一件指著告訴他，哪個是澡豆，哪個是頭膏，哪個是齒鹽。

“最妙的是這個。”拿起中間一只小瓷瓶，道，“這香油是揚州特產，用瓊花煉的，只在春天才能制得。你沐浴時，滴兩滴在水里，便會像周圍都開滿了瓊花一般，滿室芳香。”

李霽不為所，卻看了看漪如，意味深長:“此，你賣的時候，莫不是又要搭上我那畫像？”

“那怎麼會。”漪如斷然道，頗有骨氣，“此，我是專門做來賣給有錢人的，賣得可貴了，用不著拿你來做噱頭也能賣出去。”

說出這話之后，滿以為李霽會和悅起來，不料，他瞥一眼那盒子，目鄙夷。

“我不要，拿走。”他說。

“為何？”漪如道。

“這都是子的用，不必這些我也能洗得干凈。”

“誰說這是子的用。”漪如不服氣，道，“男子講究起來，脂膏香油也一樣不得，揚州市面上一半的膏沐都是男子買走的。”

李霽仍是鄙夷:“紅的盒子就是給子的。”

漪如反駁道:“這是水紅。”

“水紅也是紅。”李霽道，“你拿著出門去隨便找男子問問，他們誰想要。”

漪如一愣，看了看那錦盒，若有所思。

李霽見沒說話，道:“我去沐浴了。”

說罷，才站起，手臂被漪如扯住。

只見不由分說地將那錦盒塞在他懷里，瞪著他，目兇:“這都是我的心，你不許不用。若敢推拒，我便哪里也不帶你去了，說到做到。”

李霽:“……”

*

許是白日里的事太多，當夜，漪如做了好些夢。

頭上戴著沉沉的首飾，穿著漂亮的裳，乘著步攆，在前呼后擁之中穿過長長的宮道。周圍的人著，無不恭敬，笑臉相迎。

漪如想起來，自己這是剛跟太子定婚，正要宮去拜見帝后。著周圍，知道自己該擺出一副端莊的模樣，可心里卻滿是恐懼。著太極殿越來越近，皇帝、皇后和太子的影愈發清晰，心中的恐懼就越深。

回頭，嚴祺和容氏，一人牽著嚴楷，一人抱著玉如，在遠站立著。

心頭慌至極，漪如喊著他們的名字，可他們卻越來越遠，面容變得模糊。漪如急得要命，想從步攆上跳下來，卻發現自己本不了。

頭上的金冠釵，像是鐵箍子，將的頭套得牢牢的；上那華貴的宮裝，也像繩子一般將縛在步攆上，讓本起不來。

正當漪如心中焦急，突然，一直豹子從旁邊躥了出來。

只聽眾人尖，紛紛躲閃逃命。漪如也是一驚，見那豹子朝自己沖過來，連忙閉上眼睛。

被撲倒，在地上滾了幾滾，等再睜開眼睛，發現在自己面前的是李霽的臉。

——我沒有妹妹。

他的臉上滿是不屑，冷冷道。

……

夢境紛紛擾擾，漪如醒來的時候，只覺頭昏昏沉沉的，仿佛魂魄真的出了竅一般。

“君醒了？”小娟走過來，將看了看，“君昨晚是怎麼，說了一夜的夢話。”

漪如訝道:“我說了什麼？”

“凈是些不吉利的話，若是陳阿姆知道了，定然又要去找方士來給君驅邪。”小娟頗是不滿，“什麼不嫁太子，什麼都會死，什麼沒有兄長……”

漪如原本還殘存著睡意，聽到兄長二字，驟然清醒。

“阿霽醒了麼？”漪如問小娟。

說到李霽，小娟的臉上浮起紅暈。

“醒了。”眼睛亮晶晶，“方才他在園子里練劍，我還去看了。”

漪如訝然:“你去看了？”

“阿菁們我去的。君還在睡，我便不曾吵著君。”小娟說著，捂著口，一臉陶醉，“君，王世子……哦不，李公子當真俊得似神仙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