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霽把門打開，漪如站在外面，后面站著兩個仆婦，一人手里端著水盆，一人手里拿著酒壺。

他愣了愣:“做甚？”

“自是幫你把那胡子拆了。”漪如道，“你戴著不難麼？”

說罷，招呼仆婦們將什都送進去。

“李公子，”一位仆婦笑道，“我們君平日里最作弄人，無事便揪著我們在臉上涂涂抹抹。”

“就是。”另一位仆婦道，“君還說公子要胡子才好看，哪里好看了，這般俊俏的臉生生用假須遮起來……”

“你們知道什麼，就是有假須才好看。”漪如不耐煩，將仆婦們趕出去。

李霽坐在榻上，看著仆婦們離去的影，道:“你跟仆人們說，是你讓我這假須的？”

“不然如何說。”漪如走過來，道，“你本來的模樣，仆人們都見過了，出門假須總要有個解釋才好。我反正總做些特立獨行之事，他們習慣了，總比他們把猜測放在你上要好。”

李霽看著，沒有言語。

漪如給李霽假須用的阿膠，也是孫勉家傳方特制的，粘在不怕水打汗，尋常的辦法也卸不下來，唯有用酒摻水中，蘸水拭，才可化開。

故而這假須，從上到卸下，都是漪如包辦。李霽已然習慣，也不掙扎，坐在榻上由著漪如擺弄。

漪如用巾子輕輕拭著李霽的皮，將假須上的膠潤開，慢慢揭下來。

說實話，漪如喜歡這麼干，每次都覺得像是在拆一件禮，將外頭包裹的東西除去，出里面真正的模樣。當那張致的臉擺累贅，重新出現在面前的時候，漪如頗有就的滿足，仿佛這是的大作。

李霽看著漪如。

的目落在他的臉上，頗是專注。

他似乎能到一些似有似無的，仿佛窗外進來的微風，又仿佛是的呼吸，落在皮上，微微的。

“阿霽，”漪如忽而道，“你這些年，可曾遇過什麼兇險之事？”

“不曾。”李霽道，“你問過了。”

“我那時問的是你可曾傷，不一樣。”漪如道。

“那麼何謂兇險之事？”李霽問。

“便是被人暗算，刺殺之類的。”漪如道，“或者房子、橋或者船什麼的，原本好好的，你要進去的時候就毀了。”

李霽的目了，看著:“為何問這個？你莫不是又夢見了什麼？”

“不曾。”漪如道，“不過是問問。”

說罷，想起從前的事，好奇道:“你不曾跟我說過，當年你們從京城回家之事。我那時告訴你不可走風陵渡，你便照做了，是麼？”

“我不過將此事告知了父親。”李霽道，“改道之事，是他定奪。”

漪如了然，又問:“你告訴他的時候，他可說了什麼？不曾覺得你胡謅麼？”

“不曾。”李霽道，“我如實說那是你說的，他若覺得胡謅，那也是你。”

漪如:“……”

這時，手上重了些，李霽疼得“嘶”一聲。

“別。”漪如道。

李霽繼續坐好。

“你父親照做了，可見也還是信了。”漪如繼續給他拆假須，道。

“他從來不信怪力神。”李霽道，“他得了提醒之后，馬上找人打探，果然得了消息，說從長安到的路上或許有些埋伏。為防萬一，他便下令改道，去了秦州。”

漪如不相信。長沙王若不信怪力神，當初怎會弄出那許多事，又說什麼是應了讖言的人，又要跟李霽認什麼義親。

“既然如此，我那夢又如何解釋？”漪如道。

“他說，你家與宮中關系非同一般，想必是你無意中聽到了什麼，日有所思故而夜有所夢。”

漪如無言以對。

這倒是個十分不錯的解釋。長沙王果然不是個容易被糊弄的人。

“不過此事，我父親對你頗為贊許。”李霽道，“說你是真拿他當了義父。”

漪如瞪起眼:“胡說，誰拿他當義父。我早與你說過，那義親是他和圣上自作主張，我可不曾應許。”

李霽看著:“那你為何要出手相助？”

因為長沙王活著才能給皇帝找麻煩。

“自是因為我人心善，不忍你們一家真的遭難。”漪如說罷，眨眨眼，“阿霽，我救了你兩回，你可要知恩圖報。”

李霽道:“我報過了。獵場上，我也救了你；上次在梅岑山，你夜里發燒，是我治好的。”

漪如，道:“獵場上那次算是你救了我，梅岑山上卻不算。發燒而已，又不是要命的病。”

李霽有些無奈，道:“你要如何？”

漪如換上笑臉，在一旁坐下，道:“阿霽，我日后若將寶蘭坊的生意做到廣州去，你可要幫我一把。”

李霽道:“如何幫？”

“廣州是你的地界，我自然不好拿那時世畫什麼的送來送去。”說，“不過你只消當眾拿出一盒脂膏來抹一抹，比什麼畫都好用。”

李霽:“……”

“不用。”他拒絕得斬釘截鐵。

漪如忙道:“我給你多些分紅……”

“把你那寶蘭坊全給我也不要。”

漪如看著他那拉下來的臉，只得斷了念頭。

李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道:“高陵侯雖沒有了職，爵位卻仍在，也有許多田產，食無憂。你為何總想著經商？”

“有爵位和田產又如何？”漪如道，“那是我父親的，不是我的。”

李霽怔了怔。

漪如理直氣壯:“便像你一樣。阿霽，你生來就是王世子，養尊優，就算每日閑在家中，什麼也不做，將來這王位也是你的。可你為何還要到奔波，十幾歲便要統領水師出生死？因為那一切都是你父親打下來的，你不愿別人說你徒有其表，提起你就只能夸獎你的長相和出。你想讓別人提起你時，說的是你自己的本事，而非那些虛名，不是麼？”

李霽看著，只見認真地看著自己，長睫下，雙眸徹而明亮，直心頭。

耳似乎有一陣熱氣冒起來。

似乎窗沒有關好，讓暑夏的直直照在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