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是給漪如趕車的仆人，今日出門，因得李霽有汪全等人跟隨，漪如沒有多帶人，只帶了阿青。

“正是。”漪如道，“你也知道阿霽出門須得低調，馬車多了引人注目，故而我和他同乘一車。”

小娟看著，意味深長。

漪如忙道:“你莫胡思想，我和阿楷出門也總是如此。”

“二公子是君的弟弟，君與他同乘自是無妨。”小娟道，“如此說來，君其實還是拿李公子當了義兄？”

漪如道:“當然不是。”

“那李公子是君的什麼人？”

漪如想了想，道:“親戚。”

小娟:“……”

“他跟君非親非故，哪里來的親戚。”小娟瞪起眼。

漪如理直氣壯:“非親非故就不能是親戚？我救了他兩回，他也救了我兩回，就算是真親戚也不曾有過這般生死之。我拿他當親戚一般對待，又何錯之有？”

小娟嘀咕道:“君說這麼多，何不就認了他這義兄？這還是圣上當年欽定的。”

“就是欽定的才不能認。”漪如嗤之以鼻，“那是圣上和長沙王勾心斗角弄出來的，對嚴家全無好，我怎能上當？”

小娟:“……”

見還要說話，漪如不耐煩道:“我就與他同車這麼一回，你怎這般啰嗦。”

小娟撇撇角，拿著梳子繼續給梳頭。

漪如看著鏡子，那鏡子里的人看著。長長的烏發披在上，潔白的皮，紅潤的，在燭之中，仿佛籠罩著一層氤氳的。

這模樣，與上輩子最后一次照鏡子的時候，并無許多差別。

方才對小娟說的話，半真半假。

小娟看李霽，其實跟這世上的大多數人看李霽并無不同。在他們眼里，李霽是那威風八面，神乎其神的長沙王世子。而無論是外貌、本事或是名聲，李霽都足以讓懷春傾倒一片。小娟問漪如那些話，其實也是在問漪如是否對他有男之。

而漪如的回答，真話在于確實對李霽并無男之，假話在于并非拿李霽當什麼親戚。

對于漪如而言，李霽是一個頗為與眾不同的人。

因為每次回想這輩子和上輩子相較，過得哪里不一樣，而這不一樣是從何時開始出現之時，總會想到李霽。

當然，當初救他，并非什麼天意，而是因為早知道了結局。但正是救了他之后，一切都變得大不一樣，也正是因得此事，漪如知道，一切都并非注定，真的可以讓自己和家人免于重蹈覆轍。

漪如對李霽說，他們是一樣的人。這話，并非是為了討好他而隨口說說，而是真心實意這般以為。

畢竟上輩子他們各自死于非命，這輩子因為彼此而得以擺厄運。李霽在別人眼里，是所謂的謫仙，在漪如眼里，卻不過是個死而復生的同類。

在年紀上，李霽比大一些，但上輩子加上這輩子，漪如活過的年紀比他大了一倍，其實不大說得清自己看李霽的時候，是不是在看阿楷那樣的弟弟。

“君，”憋了好一會，小娟道，“你待李公子這般親善，其實還是為了生意，是麼？”

漪如在鏡子里看了看:“怎講？”

“君常說無商不，不見兔子不撒鷹。”小娟道，“君既不肯認那義親，又不曾看上他的人，自然就是看上了他的名。不然，君為何今日總帶著他往你做生意的地方跑？”

漪如愣了愣。

“是他要去的。”說。

“我才不信。”小娟道，“李公子那般不食人間煙火之人，怎會對那些市井里的去有興趣？君從弄出那時世畫開始，就在打著李公子的主意。”

漪如一時百口莫辯。

“再胡說，這個月的月錢減半。”終于拉下臉。

小娟嘟噥一聲，不再說話。

漪如再看向鏡中，一時有些郁悶。

說的明明是真話，卻連小娟都不信了。自己就真的這麼像個商麼？

*

第二日清早，容昉夫婦備好了車馬，將行囊收拾了，帶著漪如和李霽，往觀音山而去。

漪如和林氏同乘，李霽與容昉同乘，出了揚州城之后，又走了二十余里，便見得重重的殿閣出現在遠方。

當年的隋煬帝行宮，經歷毀敗和改建，自然已經不如原來。不過道路邊上，時而能看到一些跡，仍能辨認出哪里是宮門，哪里是樓臺，依稀可知當年的盛況。

如容昉所言，觀音山不高，其實不過是個小土山。不過這上面殿閣林立，間以樹木掩映，去頗有些皇家氣派。馬車行至山下，能聽到寺院中報時的鐘聲陣陣傳來，絡繹不絕的游人之中，大多數都是香客。

林氏一向虔誠禮佛，揚州城外的著名寺院有捐過的香火，這觀音山上的摘星寺也不例外。一行人到了山門前，早有僧人出來迎接，將眾人引禪院之中。

“昨日夫人使人告知說要過來，方丈就令小僧將海棠院騰了出來。”那僧人和氣地對林氏道，“里面的床褥茶等用都換了干凈的，諸位放心。”

林氏念了聲佛，向他謝過。

“這個地方，我等從前來過許多回。”容昉微笑著對李霽道，“漪如最喜歡那海棠院，故而每次來，也定要住在那里。”

李霽聞言，看向漪如。

正著旁邊的花樹景致，聽得這話，轉過頭道:“阿霽，你若到了那里，你也定然會喜歡。”

李霽不置可否。

沒多久，那海棠院到了。進門之后，李霽四下里了，很快就明白，為何漪如說他一定會喜歡。

這院子有兩進，后面的小花園里有一座二層小樓，竟有幾分他們當年在梅岑山那住的模樣。

小樓佇立在院子的側，三面開窗，能見遠保障湖上的景致。

“如何？”漪如笑嘻嘻地對李霽道，“我當年第一次來，就選中了此，可覺我眼甚好？”

李霽道:“這二樓，你打算給我住麼？”

“自是我住。”漪如道，“我住樓上，我外祖母住樓下，你可與我外祖父住到前面那院子里去。”

李霽眉梢抬了抬。

“又任。”林氏在一旁嗔道，“阿霽是客人，好不容易來一趟，那二樓既然能觀景，便應該讓阿霽去住才是。這一趟，你隨我住外院，阿霽隨你外祖父住院。”

漪如的目閃了閃，瞥向李霽。

李霽看了看，對林氏道:“不必換，夫人和漪如住外院不便，我隨容公住外院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