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游湖，又被這一場風波攪黃。

李霽等幾人都了水，容昉唯恐他們著涼生病，忙讓船家把船開回去，而后，乘上馬車，回到海棠院里。

仆人們忙不迭地燒水，給幾人沖洗一番。

漪如來到李霽房里的時候，只見他已經換好了裳，頭發的卻仍漉漉地披著，散在背后。

仿佛一個二八人。

漪如心里想著，想夸獎夸獎，卻想到李霽必然不會樂意，只得把話頭收了回去。

“我幫你頭發如何？”漪如拿起一塊巾子，走上前去。

“不必。”李霽一口回絕，“我自己會。”

“你會什麼，”漪如道，“還滴著水，莫不是就打算讓它這麼淌到干。”

不由分說地讓李霽在榻上坐下，把巾子蒙到頭上:“你在水師之中，是不是也經常這般下水。”

李霽“嗯”一聲。

“下水之后，也這般隨便？”漪如道，“怕是澡也不洗，換服便算數了。”

“服也不必換。”李霽道，“上岸之后曬一會，吹著風，全都干了。”

漪如:“……”

怪不得皮曬這樣。心道。

漪如的力道很是和，在他的發間挲著，李霽微微瞇了瞇眼。

“你在那水師之中，也經常救人麼？”漪如道，“這般稔，我看魚也不如你游得快。”

“這有何稀奇。”李霽不以為然，“既是水師，這等本事皆不過門本事。”

漪如發現這人著實是夸不得。

在他眼里，什麼溢之詞都是理所當然，被人說出來，反而會像是見識短淺了一般。

幸好是個王世子，若換作別人，必然要被別人說眼高于頂，人緣一點也不會好。

想著，漪如下手愈發重了。立即被扯到頭發，“嘶”一聲，回頭瞪。

漪如向來覺得他生氣的模樣比那高高在上面無表的時候有意思多了，笑了笑，重新把力道放和些。

“阿霽，”說，“我們今晚再到夜市去，如何？我學促織兩聲，你便出來。”

“不去。”

“為何？”

“佛門清凈之地，你是來禮佛的，卻滿心里想著葷腥，何統。”

漪如撇了撇角。

*

李霽救的那個孩，也是隨著家人到保障湖里游湖的。當日下午，一家人帶著禮，上門來道謝。

因得李霽份敏，他不便面，容昉夫婦便推說他出門去了，出面代為收了禮。

“若他們知道了你是誰，那市井里說書的賣話本的只怕又有新由頭掙錢了。”晚膳時，容昉笑瞇瞇地嘆道，“阿霽不愧是年英雄，到哪里都能做出些大事來。”

李霽謙道:“舉手之勞而已，容公過譽。”

林氏熱地說:“今日你這般辛苦，必然是極了，來多吃些。”

說罷，將一盤素推到他面前。

李霽謝著，文雅地夾起一塊。

漪如看了看他面前的那些盤子，各素菜堆得滿滿，卻得甚。

夜降下，漪如陪著林氏抄了一會經，待得外頭安靜下來，便說自己困了，上二樓去歇息。

林氏也不打擾，看樓上燈滅了，繼續到佛龕前念經。

漪如并不曾寬下裳，等了好一會，覺得林氏和仆婦不會再上來了，便躡手躡腳走到窗邊，小心翼翼推開窗。

一陣涼風吹來，天空中，又是一明月高懸。

漪如看向下方，那院子里，樹影珊珊。

正要爬上窗臺，忽而想起什麼來，停住。盯著那棵香樟樹，學了兩聲促織。

未幾，李霽從樹底下走出來，抬頭上來。

四目相對，漪如看著他，出笑意，雙眸彎彎。

輕車路地翻過窗臺，爬到樹上，再從樹干下來。李霽如昨夜一般，在下面穩穩將接住。

漪如不多言，拉著他，溜出院子。

直到終于出門去，走在路上，漪如才終于開口。

“你不是說你不來麼？”問，“怎又來了？”

“我不來，你便會聽我的麼？”李霽反問。

“自是不會。”

李霽出不屑之。

“你莫不是是怕我遇到歹人，連那胡椒也對付不了，故而來護著我？”漪如問道。

“自然不是。”李霽道，“汪全他們今日也奔波了一場，那些齋飯吃不飽，我要給他們弄些宵夜回去。”

漪如“哦”一聲，心里暗地想，說得這般冠冕堂皇，還不是自己饞……

那夜市里，仍舊燈火通明。

漪如帶著李霽走到夜市里，卻沒有去昨日那老曾的鋪子，而是走到另一頭，進了一臨湖的食肆里。

店主人姓趙，如那老曾一樣，老趙看到漪如進來，臉上就笑瞇瞇的，上前作揖:“小君又跟家人禮佛來了？這位是何人，莫不是小君許配的郎君？”

李霽:“……”

漪如也似昨日一般笑道:“哪里來什麼郎君，這是我弟弟。如從前一般菜，上兩份。”

老趙應喏一聲，領著他們到臨水的座位里坐下。

李霽看了看四周，只見這食肆比昨日那去雅致許多。從座位出去，一片荷花在月下開得正盛，蟲鳴陣陣。

食肆各角落里點著驅蟲的艾草，涼風吹著，倒也舒服。

“老趙這里的菜與老曾那邊不一樣，各有各的可口。”漪如如數家珍，“明日，我再帶你去別家，把這夜市吃遍了再回去。”

李霽看著:“如此說來，這夜市的鋪子你全都認得了？”

“也不能這麼說。”漪如謙虛道，“畢竟不好吃的到底是多數，我只認得好吃的地方。”

李霽淡淡笑了笑，沒有言語。

大約是地段好，這食肆比老曾那邊熱鬧，雖然夜市里真正熱鬧的時候還未到來，但二人邊上已經坐了幾桌。

臨近的一桌，著北方口音，顯然是外地來的游人。

“……這揚州，連夜里也有許多消遣的去，果然名不虛傳。”一人道，“北方有長安，南方大概就屬揚州是翹楚了。”

“那也未必，我看廣州愈發繁華，假以時日，想必不遑多讓。”

另一人道:“兄臺剛從長安而來，不知那邊可有大事？”

“長安那等去，每日大事小事多了去了，什麼時候停歇過。不過要說十分特別的大事，倒是有一件。”那人喝著酒，不不慢道，“近來，北寧侯崔珩破了南匈奴，諸位可知道？”

漪如正在喝茶，聽得這話，倏而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