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說書人說的書，與先前相較，乃是全然反轉。

被他影其中的嚴祺和漪如，都了無辜之人。嚴祺其實是個大忠臣，而漪如是個大人，魔頭為了侵占天下，將父二人囚，自己則扮作了嚴祺的模樣，蠱皇帝，興風作浪。

這一番曲折，說書人講得百轉千折，引人勝。到最后，他講到王世子親自打魔頭巢，救出權臣家那位閨秀的時候，臺下眾人已是群高漲。

“老方，王世子怕不是要娶這位閨秀？”有人道，“我聽說，廣州的真王世子至今不曾婚娶！”

“就是，老方你可不能造謠！”

“造什麼謠，我方才說了，這婚事是皇帝指的。”老方道。

“皇帝指的還不算數？”

老方卻笑嘻嘻，拱拱手道:“算不算數，且聽下回分解，待老方我茶歇之后再續。”

眾人嗷嗷直，議論紛紛。

有的說這閨秀雖清白，但王世子這般神仙人，該也配個同樣下凡的仙才是；有得 則不以為然，說以這閨秀的出，凡間也找不到更好的了，王世子跟皇帝是本家親戚，總不能娶皇帝的兒。

當話題扯到現實，有人說起皇帝和長沙王之間的矛盾淵源的時候，張掌柜連忙出來，賠著笑臉勸眾人莫談國事。

雅間里，小娟意猶未盡，抱怨道:“這鐵方怎這般吊人胃口， 王世子到底娶了那閨秀不曾？”

漪如道:“當然是沒有。”

“為何？”小娟道。

“若是真娶了，還安排皇帝來賜婚做甚？”漪如嗑著瓜子，道，“放心好了，王世子這般神仙人，是不會讓我等凡人染指的。”

小娟看著:“君，我聽這老方話里話外的意思，這權臣，莫非是在影主公？”

漪如冷哼一聲，繼續吃著菜。

沒多久，老方接著說書。不出漪如所料，皇帝雖然賜婚，但王世子卻推辭了去，說自己志在四方，天下妖邪未除凈，無以為家。于是，這婚事憾告吹。

小娟頗是詫異，驚嘆于漪如竟說中了。

樓下的食客們七八舌稱贊王世子英明，說他這等冰清玉潔之人，該功名就之后坐擁天下人，不僅這閨秀，從前出現過的什麼仙龍之類的也個個艷，都該娶了去。

漪如聽著那些雜七雜八的話，嗑著瓜子，心中繼續冷笑。

想了想，待老方說書說完之后，索讓伙計拿了兩吊錢下去打賞，順便請他上來敘一敘話。

沒多久，老方上來，笑瞇瞇作揖:“多謝娘子，娘子這般大方，定然福壽延綿，富貴榮華，子孫滿堂。”

漪如還了禮，請他坐下，還讓人上了酒來。

“什麼福壽富貴的，都是命數。”漪如道，“我請先生來，是有有一事好奇，想向先生請教。”

老方喝酒，見漪如出手大方，更是高興:“娘子請講。”

“前幾日，我也在這食肆中用膳，正好聽先生說書，也是說的這王世子。”漪如道，“那時，先生說這權臣和閨秀皆大大惡，聞者無不生厭。不料今日，這二人竟了忠良。這般反轉，著實是妙，故而想問問先生，這故事，可是早先就想好了的？”

老方喝一口酒，笑了笑:“不瞞娘子，其實不然。在下原來的本子里，這父二人仍是大大惡。”

“哦？”漪如道，“后來又為何改了？”

老方目神:“因為在下得了一位貴人指點。”說罷，他從懷里掏出一只信封來，打開，拿出幾張信紙。

漪如看去，只見那紙上的字跡很，是小楷寫。而當再看得仔細一些，目定住。

這字跡，認得。

李霽給寄的那些書上，常有他寫下的批注，跟這小楷一模一樣。

這信里的寫的，是一篇后續，其容，正是接著上次漪如和李霽在這里聽的那段說書的后續。漪如看了看，只見這后續雖是個綱要，卻也寫了好幾頁紙，節起伏，頗是用心，層層鋪墊，正如漪如方才聽到的那樣，權臣父都了好人。

“這寫信之人，也是一位食客。說也是在食肆中聽了在下說書，文思泉涌，靈大發。于是特地寫了這稿子來，請在下敘說。”老方繼續喝酒，道，“在下看此人頗有文采，且這路子也頗有奇思，出人意料。與在下先前的本子相比，竟是大有長進。在下便答應下來，遂了他的愿，將本子改了。”

小娟忍不住:“原來，這說書的本子還能改？”

“自然是能。”老方道，“在下說書多年，也曾有許多人給在下提意見，讓在下按他們的想法改本子。在下可從未應許過。原因無他，那些想法，都無趣得很，全然不如原來的。這等砸招牌的事，在下從來不做。”

漪如道:“那位食客，先生可親自見到了，是個什麼模樣？”

老方想了想，道:“樣貌麼，卻是不錯的，可謂儀表堂堂。六尺多高的量，年約三十出頭，有些黑。他雖不肯告知姓名來歷，卻像是個常年行走江湖的，說話中氣十足。”

漪如了然。

這描述，怎麼聽怎麼像汪全。

覺得好笑，角不彎起，心頭覺得暖暖的。

“這也不對。”看了看那信，又道，“這信里，只說王世子將那閨秀救了出來，卻不曾有那指婚一說。”

老方喝著酒，嘿嘿地笑:“他雖不曾寫，但指婚乃是必要。這等閨秀，出好樣貌好，但凡寫出來，聽眾便是要起了撮合的心思的。此乃鐵律，不可違逆。”

漪如:“……”

老方邊說著喝了幾杯酒，樓下的客人又嚷著要聽書，老方拱拱手，便下去了。

沒多久，張掌柜上來收拾，看著那空空的酒壺，搖頭嘆道:“這老方，最近愈發喝酒了。昨日還在我這里拿了兩壇上好的石凍春回去。”

“石凍春？”小娟訝道，“那酒可貴了。”

“當然是貴。”張掌柜笑道，“可老方也發了財不是。前幾日，他不知是得了哪位客人的賞，拿著整整一片金葉子去錢莊里還錢，傳得我等都知道了。”

金葉子？

漪如聽著這三個字，笑容消失，原本上揚的角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