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如的目定住。

陳氏說的，是溫妘。

去年，太子已經完婚了，溫妘就是太子妃。

“什麼溫君。”漪如糾正道，“該太子妃。在別人面前，阿姆可千萬莫稱呼錯了。”

“我豈不知，不過是怕你不舒服……”

漪如不由笑了笑，道:“我哪里會不舒服。別人不知道，阿姆還不知道麼？當年那婚事沒了，我有多高興。”

陳氏看神果然輕松，放下心來。

“阿姆在何看到了太子妃？”漪如道。

“就在崇福寺。”陳氏道，“我到崇福寺去上香，太子妃正好也到那里去禮佛。那陣仗，侍衛將半個崇福寺都把守了起來，不許別人踏足，生生等到太子妃禮佛罷了，才撤走。”

這話聽上去頗有些酸溜溜的。漪如問道:“阿姆可尋機會跟太子妃見了禮？”

“自是不曾。”陳氏道，“我如今是何等份，豈能見到那等金面。我和其他禮佛的人一道，只能遠遠一，看前呼后擁到佛殿離去。”

說罷，看了看漪如，又嘆口氣。

“我與你說這些，是想著你和那蘇家的婚事若了，日后定然是要留在長安。那蘇家也是個一等一的門第，你將來，只怕不得與宮里打道。”

漪如不以為然:“打道罷了，跟誰打道不是打。”

陳氏訝然，看著:“如此說來，你不反對留在京城？”

漪如睜著無辜的眼睛，道:“為何要反對？父親讓我回來，不就是為了讓我在京城找一家好夫婿？”

陳氏神復雜，卻出笑容，道:“你能寬心就好。留在京城自是好的，我思來想去，這天底下能配得上你的人家，出了京城便也沒有別了。”

漪如笑笑，轉過頭去，繼續寫信。

*

蘇家的婚事，漪如既然在嚴祺面前答應要認真考察，倒也是說到做到。

整個嚴家，跟那蘇子章最靠近的，當然就是嚴楷。畢竟那蘇子章在國子監里上學，嚴楷如今也在。

而當漪如找到嚴楷的時候，提到國子監，他就滿腹牢。

“我不明白父親為何一定要我出仕！”他惱道，“當初，他說我只要中了秀才，便一切由我做主。我信了此言，便去考了秀才。他見我考中了，卻又改了主意，又要我出仕。什麼國子監，誰去便去，與我無干！”

漪如喝著茶，看了看他那張憤懣的臉，“嘖”一聲。

“父親想讓你出仕，當然是要為你將來做打算。”漪如道，“我們家如今這境，你不是不知。父親只有你一個兒子，你若不做出些功績來，將來父親百年，朝廷會不會讓爵位傳給你也難說。你若是父親，可甘心高陵侯的祖業就這麼沒了？”

“我又不是不求上進，”嚴楷道，“除了出仕，又不是沒有別的路子？”

“什麼別的路子？”漪如道。

“自是從軍！”嚴楷眼睛明亮，“姊姊，我想過了，我們家之所以走到今日這步田地，究其因有，乃在于毫無功勛建樹。當年曾祖父、祖父和父親從南來到京中，全憑著外戚名頭，靠著皇家的恩寵支撐。這樣的家世，縱然面上風，京中又有幾人真看得起？便如八年前一般，一旦風頭不再，便門前冷落。父親如今想要掙回一口氣，便不該再走從前的路子。出仕做，不是拼科舉就是拼是出。這兩樣，本事比我大的人有的是，就算我能夠出仕就得個八品職，也要在署中熬上許多年才能往上走，那坐牢一般的日子，我是不愿意過。”

漪如聽得他一番長篇大論，并不似嚴祺那樣惱怒。

“我聽陳阿姆說，去年北寧侯崔珩破南匈奴的時候，你頗是高興。”漪如道，“他班師回京時，你還特此從南溜到了京城去看，可有此事？”

嚴楷愣了愣，老實道:“有。”

“你所謂從軍比出仕更容易掙得功績，依據就是北寧侯，對麼？”漪如道，“他一戰名，不但得了許多封賞，還人欽慕。你便想著，大丈夫當如是，對不對？”

嚴楷撓撓頭，道:“也不是北寧侯，還有阿霽。”

漪如愣了愣:“阿霽？”

“阿霽也是年征戰，屢立奇功。”嚴楷雙眸閃閃，道，“姊姊，他們尚且有那膽魄一搏，為何我不可？”

漪如心里嘆了口氣，不由埋怨李霽。好好的王世子，不在家里待著，做的什麼榜樣。

“年從軍的人多了去了，除了那北寧侯和阿霽，還有何人與他們相似？”漪如問。

到嚴楷愣了愣，囁嚅道:“也多了去了，不過難讓人記住而已。若說出名的，前漢霍去病算得最出名。”

漪如頷首:“霍去病十八歲因功封侯，你大約也讀過，他是如何立功的。”

“他率八百騎兵深大漠，大破匈奴。”

“那麼他為何能以區區十八歲便率領八百騎兵深大漠？”

“因為武帝授他嫖姚校尉，衛青令他……”嚴楷說著，忽然明白了漪如的意思。

“霍去病是武帝的妻侄，衛青的外甥。”漪如道，“北寧侯世代將門，他才行伍，便當上了主帥手下的副將；至于阿霽，他自己就是長沙王世子，長沙王將整個水師都給了他。阿楷，你若是投行伍，會從什麼做起？”

嚴楷一時結舌。

“再有，霍去病二十三歲就死了。投行伍之人為何一旦立功便有重賞？那是因為許多人去了之后，沒有來得及立功就沒有了命。你評斷好與不好，不能看那些得了好的人。如果這條路那般好走，京中的那些貴胄子弟早就破了頭，哪里得到你？”

嚴楷被漪如的話堵得面通紅，卻不服氣。

“反正……反正我不想經那什麼署！”他說。

漪如翻個白眼。

“進與不進，那是將來的事。”只得耐心勸道，“你如今只有十五歲，就算要如行伍人家也恐怕不會收。還不如在國子監里好好待兩年，攢些本事，就算將來要走這條路，兵部的人也會高看你一眼不是？”

這話倒是說到了嚴楷的心里，他終于出笑容:“還是姊姊聰明。”

漪如見把他哄好了，拿出一只匣子，擺在案上。打開，卻見里面是好些假須。

“這是什麼？”嚴楷訝道。

“我的寶貝。”漪如眨眨眼，“你不是要去國子監麼？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