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設在太常寺。漪如和嚴楷同乘一輛馬車，進了朱雀門之后，徑直往東。

嚴楷坐在車上，眼睛盯著漪如。

穿著一侍從的裳，還特地在臉上了些胡子，一眼看去，幾乎認不出原來的模樣。

“你從哪里弄來這些東西。”縱然方才看到了是怎麼上去的，嚴楷仍到新奇，“這也是揚州特產？”

“算是。”漪如得意道，“你要麼？將來給你也帶些。”

嚴楷仔細端詳，只見這假須做得很是講究，稀稀疏疏，卻仿佛是真的從皮里長出的一樣。

“我要假須做甚，我又不用扮男子。”他說罷，忽而想到了什麼，“姊姊這般稔，莫不是在揚州也時常要做這等鬼鬼祟祟之事？”

“什麼鬼鬼祟祟。”漪如給他的白眼，拿著一枚小銅鏡照著，道，“我不過是知道得多一些罷了。”

嚴楷好奇地問道:“姊姊，外祖父說，你在揚州，時常幫他打理生意？”

“正是。”

“如何打理？也像他那樣，每日到貨棧里去，跟別人談生意？”

“那是自然。”漪如道，“還要查看貨的，進貨出貨的數目，帳上記得清不清楚，有無錯。”

嚴楷咋舌，由衷欽佩:“姊姊當真了得。”

漪如頗為用，笑瞇瞇道:“聽母親說你也了得，這些年，你學問學得好，在南還能給父親幫忙照看田產。”

嚴楷撇撇角:“在那般鄉野之中，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不過姊姊切莫以為那鄉下日子有多麼悠閑，父親母親的事可是不。”

漪如訝然:“怎講？”

“還不是我們家的那些親戚，什麼南侯，什麼叔伯，什麼族親。”嚴楷道，“每日都免不得有些人上門來，不是搬弄是非就是討要錢糧，父親母親又都不是拉得下臉的人。”

漪如的眉頭皺了皺，還想再問，這時，馬車停了下來。駕車的仆人道:“公子，道了。”

姊弟二人從馬車上下來，舉目去，只見這已經到了國子監外頭。一塊下馬碑立在牌樓外，須得步行而。

漪如于是整了整冠，跟著嚴楷后，往里面走。

國子監的學生，都是長安城中的貴胄子弟。當下，正是上學的時辰，一輛輛馬車接踵而來，年輕的子弟們錦飾玉，前后都有仆人伺候，個個看著來頭不凡。

漪如離開了京城多年，縱然從前對這等場面見怪不怪，仍是不由地多看幾眼。

原本還有些擔心，覺得國子監是朝廷開設的，自有規矩。來上學的都是學生，大約不會有什麼排場，嚴楷帶上這麼個隨從，會不會于理不合。現在，知道自己想多了。跟別人比起來，嚴楷邊只有漪如這麼一個仆人，可謂是樸實無華。

“阿楷。”一個聲音忽而傳來。

漪如看去，只見一個跟嚴楷差不多年紀的年走過來，看那模樣，有幾分面善。

“是何清。”嚴楷小聲道，“我時的常來家中玩的。”

漪如想了起來。

何清的父親何復，是嚴祺當年朝中的同僚，關系很是不錯。于是他的兒子何清和時常過府來玩，跟嚴楷很是要好。

多年不見，這何清也長大了許多，個子比嚴楷矮一些，臉圓乎乎的，卻頗為清秀。

何清走過來，一眼就看到了漪如，道:“你換了個書僮？”

嚴楷道:“正是。”說罷，又忙補充，“原來的病了，我母親就又給我派了一個，他是我家新來的，我……”

話沒說完，漪如踢了一下他的腳后跟。

嚴楷把話咽回去，隨即四顧而言他:“你今日一人來？”

何清笑了笑，道:“我家那書僮也病了，不過沒有多余的仆人，我便自己來了。”

嚴楷了然，跟何清一道往里面走。

由于嚴祺離京多年，嚴楷近來才跟著他回京，跟何清其實也是多年斷了聯系。不過二人湊在一塊，倒是沒有什麼生分，漪如走在后面聽著他們談地，頗是熱鬧。

漪如記得何復的出其實不差，世代宦，不過家風甚嚴，不鋪張，也沒有許多講究。如今在何清上，亦可見得一斑。不過何清比嚴楷早進國子監，認得的人也比嚴楷多，沒多久，有人招呼何清過去說話，他向嚴楷說了一聲，走開了。

“你在國子監中，只遇到了何清這麼一個人麼？”漪如問嚴楷。

“不止，多了去了。”嚴楷道，說罷，忽而朝后了，道，“那不就來了。”

漪如去，沒多久，就認出了皇后的侄子、王承業和徐氏的長子王竣。

此人的陣仗，在所有國子監學生中乃是翹楚。

一大群人跟在他的旁，有書僮仆人，也有一干貴胄子弟。

遠遠的，漪如就已經聽到了靜。轉回頭 切了，見得那王竣被眾星捧月般擁在中間，意氣風發。

當年，嚴祺和王承業好，又同是外戚，除了宮能遇上，日常也有不來往。漪如和嚴楷自然也跟王竣時常玩到一。

不過王竣顯然是個健忘的。

他和眾人說著話，在嚴楷等三人面前走過，始終沒有往這邊看上一眼。

“姊姊可還記得當年我們離京之時，王竣是在宮學之中給太子伴讀。”嚴楷忽而道，“那時，崇寧侯到我們家來，還總是夸耀。”

漪如看他一眼:“又如何？”

“我聽說，我們走了之后不久，他就離開了宮學，后來只能到這太學里來。”嚴楷道，“也不知道是什麼緣由。”

漪如一臉無所謂:“那誰知道。”

二人再往前走，漪如看到了更多的人。

一個是溫嫆的弟弟溫彥，一個是漪如和嚴楷的族兄嚴彬。

他們都走到了王竣面前，向他行禮，跟他攀談起來。

其中，還有一個面蒼白的年，后跟著三四個仆從。王竣似乎跟他關系不錯，見他來到，隨即出笑容。

嚴楷扯了扯漪如的袖子，道:“那就是你那夫婿蘇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