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氏正與鐘氏說著話，忽而發現漪如站起來，訝道:“你去何？”

漪如卻不答話，徑直往臨淮郡主那邊走去。

臨淮郡主聽得柳卉方才那一番話，心頭正是舒坦，驀地見到漪如朝這邊走來，愣了愣。

只見漪如徑直來到柳卉面前，看著，笑意盈盈。

“我方才聽到柳君說將長沙王世子和北寧侯相提并論，乃是失了智，是麼？”說。

柳卉雖然與漪如不，卻是認得的。沒想到漪如會突然找來說話，很是不明所以。

“正是。”說。

漪如頷首:“故而別人夸長沙王世子，若有人不讓人夸，反而還要把北寧侯扯出來，非要在人前論個高下。這等搬弄是非之人，便是失了智無疑。柳君，我說得對麼？”

柳卉怔住，面一變。

平日與臨淮郡主好，還常在宮中的四公主和七公主跟前轉，一向甚有臉面。平日里在這些閨秀們面前說話，但凡重些，又何曾有人敢反駁？

如今驀地冒出個嚴漪如來，竟擺著一副笑臉，輕聲語地當著的面把罵了，讓柳卉頗是猝不及防。

轉頭了臨淮郡主，只見臨淮郡主看著漪如，目冷下。

似乎得了撐腰，柳卉定了定神，并不接話，只道:“北寧侯乃是驃騎將軍，朝廷正經封賞的年英雄。長沙王世子又是何人，不過領著些烏合之眾打了些匪盜。若非他是宗室，誰又知道他？”

“烏合之眾？”漪如道，“王世子麾下的廣州水師，乃在嶺南五府經略使屬下，是正經的朝廷兵馬，是千人海船便有上百艘。柳君是說，這朝廷兵馬是烏合之眾麼？還有，王世子破敵之后，圣上也曾下旨嘉獎，還往廣州送去了賞賜。在柳君看來，圣上這麼做，也是不該了？”

柳卉被這話堵著，面上一陣紅一陣白。只想爭些口舌之利，哪里知道千里之外的廣州是什麼樣，那什麼水師又是個什麼樣？那邊的事對京城里的貴胄們來說遠如天邊，皇帝有沒有過封賞，又怎會知道？

“我……”已然有些結，“我可不曾這麼說。”

“無論圣上有無賞賜亦是一樣。”這時，臨淮郡主忽而開口，道，“他收拾的不過是些江洋匪盜罷了，何足掛齒。”

漪如看向，微微地笑了笑。

“郡主可知，北寧侯對陣的南匈奴有多人？”問。

臨淮郡主的目閃了閃，頃，道:“二十萬。”

“不多不，剛剛十萬。”漪如道，“郡主可知，那些所謂的江洋匪盜，又有多？”

臨淮郡主被問住了。看了看漪如，冷著臉:“不知。”

“閩東的倭寇和南方各路海盜，大大小小，水寨五百余個，人數大約七萬出頭。”漪如道，“趾更甚，當地海盜風，其數在三十萬左右。王世子恩威并施，將惡貫滿盈的大寨悉數破除，捉拿酋首，其余小寨招安歸降。數次征戰，南方海路終得安寧。當地民人匪患荼毒多年，故而對王世子激至深，亦歸服于朝廷威名之下。郡主莫非覺得，這也不足掛齒麼？”

臨淮郡主的面也登時難看起來。

從不關心那什麼海盜什麼海路的，在漪如這頭頭是道的言語面前，全然無法反駁。

“嚴君這是哪里話。”臨淮郡主旁的另一名閨秀忙道，“我等住在京城，又是婦道人家，南方的海盜，與我等何干？”

漪如看了看，忽而盯著頭上的花釵。

“君這珊瑚珠釵，甚是華。”漪如道，“據我所知，它是這兩年才在京中風靡，君可知為何？”

那閨秀出茫然之。

“這紅珊瑚產自南海之外的番邦，從前因匪盜阻撓海路，一支紅珊瑚要送到京中來，要經歷千難萬險，其價比黃金更重。”漪如道，“也就是長沙王世子平定了海盜之后，商路通暢，這些番邦特產才得以大批送到京中來，君也因此能夠戴上這珊瑚珠釵。可見我等雖是婦道人家，這南方的海盜亦與我等不得關系，不是麼？”

那閨秀無言以對。

眾人面面相覷，無人再說話。

漪如卻仍面帶微笑，道:“故而我以為柳君方才所言甚是有理。北寧侯和王世子，皆是朝廷功臣，將他們拿出來相提并論，不但不妥，亦是不敬，我說的可對？”

臨淮郡主拉著臉轉開目，沒有說話。

柳卉躊躇片刻，甕聲甕氣地開口道:“正是此理。”

漪如看著，角微彎，款款施一禮，轉而去。所過之，皆是矚目，后傳來嗡嗡的說話聲。

容氏坐在席上，看著漪如走回來，神無奈。

“愈發胡鬧。”低聲訓斥，“那是臨淮郡主，說什麼由說去，你惹做甚。”

漪如昂著頭，不以為然:“我哪里惹了，我說的那些道理，又不曾反駁，可見也認同得很。”

容氏瞪一眼，正要說話，旁邊的玉如忽而道:“母親，我想去如廁。”

漪如正好不想待在這里，忙道:“我帶你去。”

說罷，牽起玉如的手，往外頭走去。

看著漪如的影，容氏心中嘆口氣。

“方才那位君，就是嚴家的閨秀？”幾步之外的一案席上，一名婦人好奇地問道，“當年差點當上太子妃的那位？”

“不是還是誰。”旁人道，“早聽說要強，看這皮子，嘖嘖，果真名不虛傳。”

那婦人張著，目意味深長。

*

這苑，對于從前的漪如而言，是極其悉的地方。

很喜歡到這里來玩耍，每一宮室，甚至每一花圃里長著什麼花，都知道。

雖八年不曾踏足，如今再度回來，卻仍然悉。不必人指點，漪如就帶著玉如找到了如廁之。

玉如走出來之后，漪如帶到附近的一井邊洗手。

這井，是宮中的花匠專門取水澆花用的，尋常人并不知道，故而這附近寂靜無人。

玉如四下里張，只見周圍花樹扶疏，鳥鳴陣陣。桃樹、杏樹、梨樹、玉蘭樹都開滿了花，相映襯，遠，是巍峨的宮室，甚是好看。

漪如掏出帕子來給凈手上的水。

“姊姊，”玉如問道，“你小時候也常來此麼？”

漪如“嗯”一聲。

“那時，宮里也這般漂亮麼？”玉如又問。

漪如的手頓了頓，看著，面變得嚴肅。

“還記得前幾日我跟你說的那些話麼？”漪如道。

玉如著，點點頭。

“我說什麼了？”

“姊姊說，宮里的人，都是那披了人皮的鬼。”

漪如道:“你記得就好。切記，這宮里無論風景有多，人有多好看，你都切不可上當。”

玉如猶豫了一下，卻著后，道:“那……那位王世子，也是宮里宮里人麼？”

王世子？漪如愣了愣，順著的目轉頭看去，驀地愣住。

李霽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這里，就站在不遠。

輕風吹拂，花影繽紛搖曳。從枝葉的間隙中下來，落在他的臉上，溫潤如玉。

漪如忙站起來，看著他，睜大眼睛。

“你怎來了？”問。

“你能來，我不能來麼？”李霽走過來，淡淡道，頃，目瞥向玉如。

玉如挨在漪如后，兩只眼睛著李霽，滿是好奇。

“這是我妹妹玉如。”漪如忙道，說著，又轉向玉如，“這是阿霽。”

玉如小聲道:“母親不是說，要喚他王世子？”

漪如正要答話，卻聽李霽道:“你姊姊如何喚我，你便如何喚我，無妨。”

玉如應一聲，道:“阿霽。”

漪如看李霽一眼，隨即對玉如道:“我和阿霽有幾句話要說。那邊的亭子邊上有片芍藥，母親向來喜歡，你去折幾支來，稍后帶回去。”

玉如乖巧地點點頭。

李霽看著走開，未幾，目收回，卻發現漪如瞪著他，臉沉了下來。

“你來京城做什麼？”說，“你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