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聽李霽說要去找畫舫，有些詫異，道:“長霆不騎馬了麼？”

李霽道:“此間人來人往，現下已是道路擁堵，行走不得，再吃一些，只怕連馬也難走。倒不如去池上乘舟，待得人些，再繼續騎馬。”

崔珩聽著，也覺有理，隨即答應下來。

曲江池里的船不，有尋常的游船，也有漂亮的畫舫。

那些畫舫不似揚州那般講究雅致，而是講究華麗。彩繪金漆，雕梁畫棟，看上去，如同一座座水上宮殿。有的畫舫上，還有樂伎舞伎，船上袂招展，影婀娜，引得岸上的人也駐足圍觀。

沒多久，汪全就找到了一艘畫舫。

“就是小了些，也有些舊。”他訕訕道，“這般旺季，好的都被人定了。不過小人方才上去看了看，干凈是干凈的，陳設也不錯。”

李霽看了看漪如，卻又隨即將目瞥向玉如。

“你覺得這船如何？”他問。

玉如手里拿著李霽剛給買的紙鳶，臉上喜滋滋的，著那艘泊在水邊的畫舫，點了點頭。

崔珩和嚴楷皆無異議，一行人將車馬給仆人看管，沿著石階走下，登上畫舫。

船家點來的都是年輕的公子閨秀，原本想攛掇眾人請樂伎舞伎來助興。可李霽和崔珩似全無興趣，漪如和嚴楷隨大流，玉如只想玩紙鳶。見無人興趣，船家也只得作罷。不過汪全出手闊綽，錢財已是不，船家也不敢多言，將眾人安頓好之后，就去開船。

畫舫離開水岸，那岸上的喧鬧也遠去。

曲江池碧波漾，春風仍有些寒意，但艷高照，頗是舒服。

一行人加上汪全等仆人侍衛，不到十人，船艙里座位多的是，可坐得十分隨意。

才上船，玉如就鬧著要去放紙鳶，漪如無法，只得跟著出去。

這畫舫雖不大，四周卻有步道，可憑欄觀景。

池上的風倒是足夠大，沒一會，那紙鳶就飛了起來。但到底沒有開闊的地方可牽線把控，沒多久，紙鳶就掉了下來。幸好汪全接住，它不曾落到水里。

玉如有些失。

“早跟你說到了船上也放不起來。”漪如道，“別玩了，當心再落到水里。”

玉如撇了撇角，卻聽一個聲音傳來道:“船上也不是放不了，需要些技巧罷了。”

二人訝然，看去，只見他也從船艙里走了出來。

“阿霽會放？”玉如抬著頭他。

“我可試試。”

玉如面上一喜。

看著李霽帶玉如走到畫舫的另一頭去，漪如頗是無語。李霽從小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對付小倒是有一手。無論是從前的嚴楷還是現在的玉如，每個人都似乎愿意親近他，在他面前乖乖的。

“長霆雖為王世子，名滿天下，待人卻無半分倨傲，殊為難得。”一個聲音傳來。

漪如轉頭，是崔珩。

沒想到他會突然走過來跟自己說話，愣了一下，隨即回神。

“正是。”溫婉答道。

心想，也不盡然，要看面前的是誰。當年李霽討厭的時候，可是從來不曾客氣過。

不過這些與崔珩無關，不打算扯些沒用的。

“君侯亦名滿天下，可君侯待人，亦無倨傲。”漪如道，“阿霽并非輕浮之人，君侯與他相識不久，卻能得他青睞，可見亦是同道。”

崔珩看著，似頗有些興趣。

“我記得，君和長霆是義兄妹，上次在宮中，君也曾喚長霆義兄。君與世子，一向以名相稱？”他說。

那義親之事，當年就曾傳得人盡皆知，漪如想點頭，卻又想起了李霽先前代的話。

——“你父親既然絕口不提，便是不想因此事惹上麻煩，你該諒他才是。”

心里轉了轉念頭，漪如隨即道:“也不全然算義兄妹。阿霽是宗室，要認義親繁瑣得很，須得宗正寺完禮造冊。至于稱呼，我和他自一向以名相稱，大了也不曾改過來。”

崔珩微微頷首:“原來如此。”

漪如不打算在這事上糾纏下去，轉開話頭:“君侯平日里也喜歡下棋麼？”

“正是。”崔珩道，“行伍之中，消遣不多，若有閑暇，我便與人下棋。”

漪如了然。

“今日在觀瀾閣中，君棋藝頗高，想必通此道。”

漪如謙虛道:“也不過平日消遣罷了，算不得通。”

這是實話。

若在上輩子，漪如對下棋一竅不通，在面前擺出棋盤來，除了認識白子和黑子，其他什麼也不知道。

這輩子則不一樣。在揚州待了八年，與外祖父容昉朝夕相。容昉是個極下棋的，平日里找不到人對弈的時候，就拉著漪如作陪。漪如沒辦法，只得從命。在容昉的熏陶下，漪如也漸漸學會了對弈，并從里面找到了樂趣。那黑子白子之間，每一步都是算計，下一步想三步，倒是十分合漪如心意。

“想來，這棋藝，也是君離開京城之后習得。”崔珩道。

漪如怔了怔，抬眼看他。

“君侯怎知？”

“因為君從前一向不下棋。”崔珩道。

漪如的目定了定。

“君侯從前見過我？”說。

崔珩淡淡笑了笑，道:“君是高陵侯的閨秀，當年在京中，何人不曾見過君？”

漪如哂然。

這倒是實。漪如自就出宮，無論走到哪里，都必然是眾人矚目的。崔珩家再是怎麼清冷沒落，也總有宮或者參加貴胄名流聚宴的時候，要想沒見過，確實是難。

崔珩道:“還有一事，我一直想問君。”

“何事？”

“那日在國子監中，扮作仆人來找我求救的，可是君？”

漪如愣住。

看著他，只見他也看著，那雙眸炯炯，似乎能窺破心事。

頃，漪如干笑一聲，若無其事。

“什麼仆人，”說，“我不知道。”

“是麼。”崔珩了臉上的假須，道，“那仆人生了一臉的胡子，一口聲，眉眼與君甚似。我這些日子總覺得不對，今日看到君為我和長霆的假須，方才恍然了悟。”

漪如心想，這崔珩不愧是李霽看得上眼的人，都是道行不淺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