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出來賞花游春的人著實太多，在曲江池邊騎馬了妄想，這一天的時，都消磨在了船上。

崔珩和李霽頗為投緣，二人一直在談著戰事和用兵，嚴楷則坐在邊上，聽得迷。

漪如則只能應付著玉如，一會照顧歇息，一會又跟著到外面去看魚和水鳥，生怕掉水里，一步不離。

午后，船終于靠岸。

崔珩在軍之中仍有職務，平日里并不清閑，眾人還打算回到觀瀾閣去對弈觀景。北寧侯府的仆人來到，告訴他署中有召，請他回去一趟。

漪如心中本泛起些小心思，聽到這話，念頭也隨之破滅。

崔珩應下，看向李霽，出歉疚之:“今日與長霆相談甚歡，本想盡興，無奈事務纏。”

李霽道:“來日方長，子磬但去便是，日后得了空閑，可再續長談。”

崔珩頷首，又看向漪如子弟。

“今日幸會公子君，來日再會。”他禮道。

漪如心中雖失，卻也只能出微笑，還禮道:“君侯慢行，來日再會。”

崔珩看了看，轉上馬，馳騁而去，沒多久，那影消失在了花樹和人群里。

漪如著他的背影，心中正欷歔，玉如扯了扯的袖子，道:“姊姊，我們還去觀瀾閣玩麼？”

李霽在一旁道:“你想去觀瀾閣？”

玉如正要說話，漪如打斷道:“不去觀瀾閣。”

李霽看向，只見漪如看他一眼，對玉如道:“你不是說要買紙鳶麼？我帶你去。”

*

最終，漪如還是帶著嚴楷和玉如去了一趟靈犀寺。

這個地方，從前容氏常帶漪如姊弟來，連嚴楷也存著些許印象，知道從哪個門進去方便且人，能看到漂亮的花。

正逢時節，靈犀寺的梨花開得滿滿當當，一片一片，如云似雪。

午后的明亮而溫，潔白的花朵在枝頭綻放，薄薄的花瓣著。

風吹過，花瓣紛紛落下，地上如同鋪了一層薄雪。

玉如拿著漪如給買的紙鳶，高興地林子里奔跑，非要嚴楷幫把紙鳶放起來。

嚴楷一臉不愿，想把玉如給漪如，看到漪如眼睛里的刀子，只得乖乖地陪著玉如去玩。

“為何不去觀瀾閣？”李霽和漪如走在花樹下，著四周的致，忽而問道。

漪如卻看著他，沒好氣:“你知道為何。”

李霽不置可否。

“天底下想要我命的人多了去了。”他說，“便是圣上想收拾我，也不差觀瀾閣這一件。”

漪如皺了皺眉，神變得嚴肅:“你切莫以為我開玩笑，京城不是廣州，若圣上真了心，你翅也難飛。萬一你出了什麼事，朝廷只說你出了意外，誰又能說理去？別的不說，就說那觀瀾閣，地方雖是你父親名下，里面的人可不是長沙王府的人。你到里面去，若有人在底下放一把火，誰能救得了你？”

李霽的角彎了彎。

漪如瞪起眼:“我是認真的。”

“我記得那日你說過，我孤一人在京中乃本就是置險境，北寧侯是正經的朝廷之人，難保無惡意。你不放心我與他來往，故而要跟來好好分辨分辨。”李霽不不慢道，“今日你觀察了他一整日，話也說了些，想如何？”

漪如一怔，哂然。

“他麼，如你所言，待人確是實在，想來不是什麼歹人。”漪如說罷，又補充道，“我可是聽你說他是君子，這才跟來驗證的。”

李霽的眉梢微微抬起。

“是麼？”他說，“可你也說了，你還有心要招他做夫婿，此事考慮得如何？”

說到這個，漪如更沒好氣。

“我還不曾說上幾句話，你就跟他又說什麼戰事又說什麼領兵，那船上你們把話都說完了，哪里有我的份？”

“怨我麼？”李霽說，“是誰先提騎，又是誰攛掇著北寧侯說征戰之事？”

提騎的是漪如，攛掇講故事的事嚴楷。

漪如無言以對。

“你還不曾回答我的問話。”李霽道，“那招婿之事，你如今是何打算？”

漪如角彎了彎，云淡風輕。

“能有什麼打算。”說，“相親相親，人品過得去，家世過得去，這親就便也就相上了，誰不是這樣。”

李霽道:“有件事，你始終不曾說明。”

“何事？”

“你先前與我談起婚姻，說的是要找一個能讓你自由行事之人。”李霽道，“你與北寧侯見面不過兩回，就算知道他人品不錯，又如何斷定他將來會讓你自由行事？你似乎從來不曾擔心過那婚后之事，是麼？”

這話，讓漪如噎了一下。

當然從來沒有擔心過婚后之事，因為知道，崔珩時日無多，管不到什麼婚后。

“八字還沒一撇，說什麼婚后。”漪如道。

可或許是因為心虛，這話說出口之后，聽上去甕聲甕氣的，一點也不理直氣壯。

李霽注視著，目深遠。

那雙眼睛黑如點墨，漪如與他對視，只覺心虛更深，仿佛一個心懷不軌的賊人，在行竊之時正正遇上了差。

“你真的喜歡他麼？”李霽問。

漪如不自覺地移開目。

“不喜歡他，我今日來這里做什麼？”說。

李霽沒說話，頃，忽而抬起手來。

正當漪如錯愕，只覺他的手在自己的頭頂上拍了拍。

幾片花瓣落了下來。

“我不過希你能遵從本心。”他淡淡道。

漪如又是一怔。

“天不早，拜了佛便回去吧。”李霽說罷，開邊上的花枝，徑直往前走去。

漪如看著他的背影，踟躕片刻，應了一聲，忙跟上前去。

*

從靈犀寺里回到家，每個人都頗有收獲。

玉如得了兩只紙鳶，嚴楷得了一支上上簽，漪如則折了幾枝梨花。

容氏見得他們，臉上出笑意，見玉如一是汗，又忙帶去換裳。

漪如將梨花到花瓶里，轉離開。

容氏道:“換了裳就過來，要用膳了。”

漪如應一聲。

——“你真喜歡他麼？”

李霽的聲音猶在耳畔。

莫名的，覺得心煩意。

仿佛一件自己早已經深思慮，覺得理所當然的事，一切正按部就班，就等著大功告。可途中，突然跳出那麼一個人質疑這麼做不對。

而因為這個人的話，仿佛撬了基石，讓整件事的信念也跟著搖搖墜。